外面的鞭炮声如同爆豆，从窗口，可以看到冲天开放的彩色礼花，五颜六色的，各式各样的，有许多种图案。这是医院家属楼的居民在庆贺春节。

       午夜过后，鞭炮声渐渐稀少，晚明回家去了。我在病房的地板上搭铺睡觉，晚程则睡在跟干妈并列的另一张空床上。这张床现在没有新患者，我们就暂时免费用着。我俩都是浑身打浑身，谁也没脱衣服。

       凌晨3点多钟，晚程起夜，见干妈睡得很香，只是大腿光在外面，就用租来的白底蓝条患者服，给干妈盖上。这里的暖气烧得好，屋里很热，再加上干妈这两天打白蛋白，浑身发烧，常常自己掀被凉身子。

       早上6点，晚明就到病房来了。一进屋，他发现靠近地铺的旁边，有一块粘糕一样的东西。圆圆的，黄黄的，粘粘的。他叫来晚程，蹲下细看，两兄弟研究了好半天，也得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干妈微微睁开眼说：

       “你俩琢磨啥呢？那是我从褥子里扔出的水果。”

       晚程听了，还是摇了摇头，他扯了一块卫生纸，把黄东西裹起来，扔在卫生间纸篓里。然后，我俩扶干妈躺下，给干妈换尿布。当揭开被子一看，这才发现，干妈的大便拉在尿不湿纸垫上，褥子上也有。我俩哪经过这场面，被难闻的气味呛得直干呕。但还是忍住了。收拾了床铺，两人又用清水给母亲洗臀部。我把换下的褥单，拿到卫生间浸泡，准备清洗。这时，干妈又大口咳嗽，晚程把她扶起来，给她捶背。

       一回头，那个我把她当作大头鬼的护士，又悄悄地来了。开门无动静，把我吓了一跳。她依旧给干妈扎上吊针，干妈呆呆地坐着。两眼半睁不睁，嘴里说在毫无逻辑的话语，一会明白，一会糊涂，她处于一种神经错乱状态。

       晚上，晚明回去了。可又不放心，一会儿，又回到房里。见干妈直咳嗽，心里既懊丧又焦躁，把这一切都怪在晚程头上。没好气地说：

       “都怪你，夜里见妈晾着，不盖被。盖那么薄衣服，看看，感冒了吧!”

       晚程没有说话，立在床前，仍在给干妈捶背。干妈见晚明没完没了，摇了摇头说：

       “哎！别吵了，让我死吧！”

       一听这话，晚明才止住了下边的话。一个人默默地又回家去了。                                                                                             

       这一夜，我和晚程都没有休息。

       晚上7点多，干妈咳嗽得厉害了，我过来给干妈捶背，因为只有捶背，干妈咳痰才会容易些。晚程叫来了护士，给干妈又挂上仙毕吊瓶。到了9点钟，干妈开始咳血了，地上用过的卫生纸团堆积如山。

       半夜11点，干妈咳嗽得疯狂起来。晚程有些惊慌失措，我扶住干妈后背，哭声说道：

       “要不，转院去沈阳吧！”

       晚程无望地摇了摇头说：“去沈阳？两个多小时，200多公里路，怕是要扔在道上啊！”

       “我就死在这儿，哪也不去！”

       干妈听了我俩的话，上气不接下气，可还是挣扎着说道。这时，我眼前又出现幻觉，仿佛有屋里来了无数白色骷髅，他们一个个都不太大，身形像婴儿一般，围在干妈脖子四周，在吸干妈的血。

       “小彗！快，找人啊……”

       听到晚程的招呼， 我才抹了一把眼泪，出门去找护士。护士急忙穿衣服起床，又到值班室叫醒大夫。今天正好是几大夫的班，他来迅速来到病房，先查看了病情，然后让护士给干妈打硝甘，用它降低血压，减少咳血。我知道，这种药用来松弛人体血管平滑肌，特别是小血管平滑肌，促进人体周身血管扩张，外周阻力减少，静脉回流减少。从而减轻心脏负担，降低心肌耗氧量、解除心肌缺氧。这种药。多用于人的心绞痛突发，也用于急性心衰。用上这种药，说明干妈的病已经很危险了。刚打上硝甘，接着，几大夫又让护士往氧气盒里加酒精，最后，再给干妈肌注一支止血针。

       一阵抢救过后，干妈展开的抬头纹又皱起来。人常说：病人的抬头纹要是开了，人也就快完了。但干妈的抬头纹一会儿开，一会儿合。让人琢磨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