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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凶案现场
       白昼的光,如何能够了解夜晚黑暗的深度呢? ——尼采

       第三章 凶案现场

       整个街区格外安静,不仅没有人声车响,连鸟鸣虫叫也听不到,仿佛万物都在为惨剧默哀。

       全裸的少女,笔直地躺在草地上,双眼紧闭,眉头微蹙,就像是正在睡一个不太安稳的午觉。胸前一条长长的切口直通小腹,伤口微微敞开,里面黑漆漆空洞洞,让她看起来就像个被人掏空财物并随地遗弃的钱包。

       坐惯了办公室的年轻探员们,围着尸体站成一圈,好似朝圣的教徒,低头默默注视着圣坛的祭品,仿佛任何轻举妄动都是对这圣洁场面的亵渎。旁边的机械宪兵则例行公事般地拿着扫描器走来走去,试图记录下现场的一切痕迹。

       付英明望着这群无所适从的晚辈,叹道:“安保学院就是教你们这样勘查现场的?”

       “可,可她,脑死时间过长,读不出任何记忆了。”

       “让开。”付英明懒得废话,直接查看尸体。

       太像了。

       和十年前太像了。

       和那一幕幕惨剧都太像了。

       痛苦的回忆如海浪般袭来,一阵头晕眼花,腥味从胸口涌上,在嘴里转了一圈,又被强行压下。付英明扶住旁边的墙壁,却看到了那个涂鸦,画的是一只眼睛,无数光线从眼中发散射出,好像阳光普照,可在付英明看来,那就是来自地狱的魔眼,正使劲盯着他,等着他来地狱报道。

       这不是“太阳眼”嘛!连涂鸦都和旧案一摸一样。

       但尸体上的两个小细节稍稍让付英明感到不对劲,一个是尸体微蹙的眉头,另一个略显浮肿的右手中指。

       付英明听了年轻安保员的临时汇报,果然,凶手毫无破绽。现场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伤口被处理得干干净净,腹腔也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街道的摄像头皆被破坏。行凶者似乎是个专家,惯犯,经验丰富,熟知犯罪学。

       付英明瞥着那帮年轻安保员,冷笑道:“凶手可比你们专业多了!”

       “别和晚辈一般见识嘛。”旁边传来乔治的声音,“这么多年都没发生过恶性凶杀案了,怨不得他们。”

       “你怎么来了?”付英明皱眉。

       “这是我的辖区,我当然要来看看。”乔治整了整已经很笔挺的西装。

       “局长已经把这个案子交给我了,而且也取消了我的记忆抽查。”付英明办案喜欢独来独往,最怕别人掺和,尤其是乔治这种冤家。

       “这些我都知道了,放心,不会查你的记忆啦……不过,在我的辖区查案,你还是需要我的配合,对不对?”

       乔治似笑非笑的表情仍是让人不悦,但付英明现在没有心思和他争斗,而且这案子是个烫手山芋,乔治应该也不会来抢的。

       “也是,以后还要请你多多帮助。”付英明勉强挤出一个笑。

       “都是同事,说这个就见外了。”乔治笑得倒是十分自然,就像是今早在办公室的一切不愉快都从未发生过。

       付英明点点头,暗自佩服乔治和心有芥蒂之人谈笑风生的功力。

       “你可是当年的安保局精英,天眼通,我们这些人对你都是望尘莫及啊。这次你肯出手,一定没问题!”说到办案天赋,乔治的奉承话总是带着几分酸味。

       付英明苦笑,已经很久没听过“天眼通”这个称呼了。至于别人的态度,他根本就不在乎。

       “我先撤啦,有什么需要就和我说。”

       “哦,再见。”

       看着乔治走远,付英明若有所思。

       “付探员,您好!”一个清脆明亮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付英明回头,看到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女安保员,盈盈双目一闪一闪,正饶有兴趣地瞧着自己。

       其实同事对于付英明来讲和路人差别不大,之所以他如此确定没见过这个女安保员,是因为她那不容忽视的颜值。五官娟秀,肤色莹白,发色乌黑,烟红两腮、樱樱红唇,青春靓丽,严肃的制服也压不住她活泼可爱的气质。若不是那身制服,她一定会被认为是演艺圈的青春偶像。

       付英明正迟疑,一双手从后面搭上了他的肩膀。

       他先是一惊,然后叹道:“老钟,你怎么总像鬼一样从背后出现?下次能不能先出个声?”

       付英明一直很好奇,身材胖硕的钟局长是如何做到悄无声息来到他人背后而不被发现的?老钟自己的解释是年轻时习武的功底,但这条理由并不能说服任何人。

       钟局长呵呵憨笑了两声,便开始介绍:“这位是新来的同事,叫穆晓芸。安保学院刚毕业的高才生。对了,人家还拿过‘市董奖学金’呢。现在分配到记忆特搜科,我让她来协助你查案。”

       “付探员,久仰大名。非常荣幸可以跟您学习。” 穆晓芸敬了个礼,然后一本正经地伸出右手,脸上却是压抑不住的兴奋之情,就像是脑残粉遇到了偶像。

       付英明并没有和她握手,而是把钟局长拉到一旁,小声说:“我哪有时间帮你带新人?”

       “带个美女师妹,你还要抱怨?告诉你,好多人抢着要她呢,可人家主动要求跟你。”

       “我没工夫和你开玩笑……”

       “我可没开玩笑。”钟局长脸色转阴,“你应该知道,新规定是所有案子都必须有记忆特搜科的人参与。而特搜科的老人都被你得罪光了,如果不给你派个新人,谁会配合你?再说了,你不是喜欢独来独往吗?这个新人肯定对你言听计从,正好不会妨碍你的行动。”

       付英明无从反驳,无奈摇头,“也罢。”

       老钟再次露出笑脸,搂住付英明的脖颈,压低声音说:“而且她还是穆克议员的独生女,你务必给我照顾好了。”

       付英明脸更加扭曲了,“有没有搞错!原来是要我帮你照顾大小姐。”

       “好,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现在你和穆晓芸还有阿布三人组队,齐心协力,一定要早日破案。”

       “还要三人组队……”付英明刚要骂局长得寸进尺,可老钟已经把他扯回到穆晓芸面前, “如果这家伙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妳可以随时到我这里来告状!”

       钟局长又把阿布叫过来,介绍一番之后,便离开了。

       付英明望着钟局长的背影长长叹了口气,又无奈地看向小师妹,问道:“妳叫什么名字来着?”

       小师妹马上露出了迷人的笑容,“我叫穆晓芸,今年刚从安保学院毕业,成绩是年级第一,现在单身,爱好广泛,最喜欢的活动是看星星,还有修理各种仪器。如果你再忘了我的名字,就用探脑仪查一下自己的记忆就行了……”

       阿布忽然插嘴道:“介绍后三秒钟就忘了对方名字的事情很正常,但付探员肯定应该记住了穆探员的脸……你们知道为什么脸比名字好记吗?”

       “为什么啊?”穆晓芸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没想到阿布竟徒自讲起课来:“大脑处理数据是靠注意力的集中,因此感兴趣的程度决定了信息存储。看到人脸时,大脑产生脸部细节的硬连线,前额叶皮质会向视觉皮质发出信号,以强化图像。但名字是随意的,不包含特定信息,多个信息碎片无法建立联系,很难被大脑保留。”

       付英明瞪大眼睛盯着眼前这个仿生人,想着该用什么东西来堵他的嘴。

       而阿布还在滔滔不绝,“互相介绍时就更容易忘掉对方名字了。大脑无法在给出信息的同时接纳新信息。初次见面时,大脑只会专注于介绍自己,例如说什么和怎么说,而不是观察和聆听对方。短期记忆只能保留少量信息,如果大脑不专注或不予以重复,这些信息就会被遗忘……”

       阿布忽然发现付英明紧绷的脸,便赶紧收场:“总之,这些就是记脸比记名字容易的原因。”

       穆晓芸眼睛仍盯着付英明,却向着阿布鼓起掌来,“好厉害啊,仿生人就是博学多才,比我这个学霸还厉害。难怪别人都更容易记住我的脸。”

       付英明无奈摇头,心想别人能记住妳的脸是因为妳长得好看而已。

       “阿布,以后就不用给我科普了,我没兴趣听。”付英明又看向穆晓芸,“反正我记住妳叫穆晓芸了,印象深刻。”

       付英明发现穆晓芸还在紧紧盯着自己的眼睛,不由皱眉道:“我脸上有东西吗?”

       穆晓芸也皱眉道:“为什么是紫色的。不应该是蓝色的吗?”

       付英明马上明白她指的是自己的瞳色。

       “妳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比你想象的还要了解你,你可是我的偶像。我一直想做个你这样的神探,也是因为你才考的安保学院。”

       听到年轻美女叫自己偶像,付英明不禁打了个寒颤,昔日梦魇再次在脑中闪现。

       “听好了,妳以后不许再叫我偶像!”

       “为什么?”

       “这是命令!”

       “好吧……”穆晓芸不甘地撅了一下嘴,大眼睛仍然炯炯地看着付英明,“前辈,咱们该如何查这个案子?”

       “妳不是安保学院高才生吗?妳先说说呗。”

       穆晓芸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讲起来:“首先,收集现场物证,检查尸体,确定死者身份,之后把她的亲朋好友、工作社交,都调查清楚。我会用探脑仪好好检查他们的记忆,确保他们说的都是事实……”

       付英明一听到探脑仪,就马上打断她,“等等,妳不是想做神探吗?那就不要总想着依赖探脑仪,要学会运用传统的刑侦手段,还有自己的推理判断能力,有时甚至还要靠自己的直觉。”

       “可是……”穆晓芸嘟着嘴,有点不服气地说:“我还是比较相信仪器呀,我觉得仪器比人靠谱。再说了,我好歹也属于记忆特搜科,怎能不用探脑仪?”

       “好啦,随便妳吧。”付英明也懒得争论了,反正他也不是真心想带徒弟。“我现在说几个地方,妳重点查一下。”

       穆晓芸赶紧用手扶着智能耳套,准备记录。

       付英明指着尸体的右手说道:“她的右手中指浮肿,应该是死之前折断了指骨,可能是挣扎所致。妳查查她指甲里有没有别人的DNA。”

       他又拿过一个小瓶,把尸体旁边一片泥土似的污渍,小心翼翼地装了起来,然后交给穆晓芸。“这个也拿去检测一下。”

       穆晓芸一愣,“不就是一堆泥,检测什么?”

       “除了要做化学检测之外,再做一下辐射监测。”

       “辐射监测?有什么用?”穆晓芸一头雾水。

       “别问了,先测了再说。”付英明实在没有耐心多做解释。

       阿布俯身,眼里的红光对着泥土一闪而过,然后报告说:“我查过了,辐射值正常。”

       “这么快。”付英明第一次仔细打量阿布,虽然本质是个机器人,但套上仿生血肉和皮肤,倒也是栩栩如生,只是表情仍然略显僵硬。

       “辐射值正常……”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转身走到墙边,盯着墙上的“太阳眼”涂鸦,“把涂鸦的颜料也分析一下。”

       “好的。”阿布走过来,开始扫描。

       付英明又指着那具尸体,“查查死者的DNA,去比对一下‘凶琴案’的受害者。”

       “凶琴案?”穆晓芸的大眼睛睁得更大了。

       凶琴案是十年前的惊天大案,一个连环杀手连续杀了七名年轻女性,社会影响恶劣,但凶手早已被击毙,算是结案了。现在已没人再提那个案子了,所有相关资料都被列为机密。

       穆晓芸当时年纪还小,上安保学院后也没得到更多信息,只知道付英明是当时的案件负责人。而且,付英明的老婆艾丽莎好像是最后一个受害者。

       穆晓芸冲着付英明张了张嘴,还是把嘴里问题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