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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镇定自若
       一张办公桌,两把椅子,一个档案柜,便是的办公室,简朴之状一如既往。

       何深正在办公室内反复踱步,昨夜他已将整条街巷的人细细问了一遍,却始终没有人见到这巷子口有车辆经过。

       “你是在担心那小子吗?”

       若有人细心,必定会注意到档案柜后方多了一处隐秘的门,这门内本是他休息之处,虽未刻意隐藏,但他还是将档案柜的移至此处。

       而此刻,这门内突然传出一道语声,声调极稳。

       何深并未抬眼瞧去,似乎对于他出现此处并未过多惊诧。

       “他本不该被卷入这其中。”何深有意降低音调,脸色也显得暗沉了些。

       来人却竖起双眉,颇为郁闷道:“你应当知道以他的身份,卷入其中是迟早的事,如今让他自己掌握主动权,于他而言利大于弊。”

       “你是想要趁机历练他吗?”何深的情绪终有所变化,直言质问道,“那你知道他如今身在何处?”

       他却是失落的摇了摇头,“如今有些情况已经不在我的掌控之中。”

       他的声音竟略带沧桑。

       何深再次恢复到焦躁不安的状态,但细丝慢捋之下,他还是能够找到一些眉目,对方如果要悄无声息的将人绑走,没有交通工具,肯定不可能。

       如今,他只能先希冀于黄宗钰能够从法国人那里得到些什么线索,在此交叉或许能够找到些蛛丝马迹。

       焦虑之际,他办公室的电话突然响了。

       “好,我马上赶到。”

       他挂断电话,拿了外套迅速走出办公室,临走前,他还是迟疑的看了一眼门内,“我确实有些担心,但既然答应你,便不会有任何迟疑不决。”

       待他赶到黄氏公府时,对方显然已经有些不耐烦。

       “我说何队长,你就不能守点时嘛,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展览会那边还有一大堆事等着我去处理。”

       黄宗钰免不得抱怨他,毕竟自己的大哥不在,大小事务他都要慢慢接手,难免有些忙不过来。

       “实在抱歉,你也知道这次展览所设的地点特殊,今日又是开展第一天,许多街巷都已经被人流堵住,我绕了好大一圈才赶了过来。”

       知道对方也是着急,而且大家同为救楚歌,黄宗钰便消了气,“这是我托人调查的,那个法国人接触的几家人。”

       何深大致扫了一眼,竟全都是上海滩的名门望族。不过,他心底也早有准备,能够抽这等高级古巴雪茄烟的人,必定不是普通人。

       “你打算从哪里下手?这些家族我都暗中了解过,他们和楚哥并没有什么过节,应该不至于将他绑架。”

       黄宗钰尚属乐观,但何深却一直眉头紧皱,“如今说这些还为时尚早,虽明面上他未曾树敌,但背地里想要除掉他的人不少。”

       黄宗钰突然意识到问题所在,瞬间噎住,转而又逞怒道:“莫非你是说那些陷害我哥的人?”

       “不,那些枪手行动干脆利落,不会把人绑走,只怕此事另有人所为,毕竟你们黄家在上海树大招风,暗地里想要对付你们的人定然不少。你放心,我会暗中一一走访一遍,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黄宗钰还打算说些什么,但接他的专车已经停在门口,

       司机将车门打开,守在旁边,“二少爷,老爷已经催了第三遍了,我们必须马上出发。”

       何深轻拍他的肩膀,“放心吧。你可得好好顶替好你兄长的位置。”

       黄宗钰胸口一闷,点头浅笑,便转身上车。

       “世界瓷器联盟博览会”设在上海南京路,与往届博览会不同的是,这一次展览会设在繁华街道之内,沿途近百家大型商铺全都被暂时盘下以供各国商会瓷器展览,同时极富有上海特色的一些老店也掺杂设在其中,尽显中国传统特色文化。

       上海泰安瓷业黄氏父子的专车稳稳停在中国展区门口,守在门口的各家记者一见着车的影子,便立即蜂拥而至。

       一名身着黄色上衣的女记者率先走到黄家父子面前,迫切地问道:“请问黄董事长,对于本次瓷器博览会,不知贵公司可有信心再次夺魁?”

       黄耀国浅淡一笑,“‘瓷联会’举办的目的,便是让大家见证瓷器的魅力,各国对于美丽的定义各有千秋,大家聚在一起便是为了赏美,何来夺魁一说。虽然过去几届‘瓷联会’中国瓷器却有耀眼的表现,但我相信各国都在进步。”

       此时,一名灰色大衣的男子紧接着问道:“听闻本次展会,英国商会将会展出许多性能优越的瓷器,不知‘泰安’瓷业是否做好应对的准备?”

       黄耀国着眼瞧了瞧,虽然心惊于对方从何处得到的消息,但他还是神色泰然地回答道:“既是技术上的比拼,‘泰安’随时欢迎。”

       为了不耽误时间,他们加快了步伐,可就在他们进门之时,人群中突然有人喊了一句,“黄董事长,不知道‘泰安’瓷业前任总经理黄天铭,在‘逍遥门’当中枪杀一名法国人的事,是否会影响本次‘泰安’的形象?”

       黄耀国眉头一皱,勉强装出的笑容夹着好似蜡堆砌的皱纹紧巴巴的贴在脸上,好似凝固了一般。

       一个星期前发生的枪击案震惊整个上海滩,这自然是各家报社最抢鲜的新闻点,可不会黄家的势力远非他们一家报社能够轻易抗衡,故而,所有的记者不约而同的都避开这个话题。

       可人群之中仍有勇士,近乎所有人都用一种倾佩的眼神看向他。

       黄耀国脸一板,不愿回答,但黄宗钰却暗中抓住了父亲的手,这举动藏在人群身后,并未被人察觉。

       黄宗钰朝着父亲自信的一笑,不顾他阻止的眼神,坦荡地站在所有记者面前。

       “首先,我代替我的父亲,代替‘泰安’感谢各位关心兄长的案子,关于枪击一案,仍有诸多疑点,这位记者在尚未定案之前便言辞凿凿给兄长定罪,是否违背了记者不尊事实的原则?而且,阁下此时此刻提出此疑问,当真是在担心‘泰安’的声誉吗?”

       黄宗钰此言一出,当事人立即眼神闪烁,神情变得愈发尴尬,涨红的耳根被他硬生生的压了下去,他辩解道:“我自然是来次求证!”

       虽然他极力辩白,但聪明之人早已心如明镜。

       他快速扫了一眼,却有继续说道:“我相信兄长的清白,也相信‘泰安’的基业不会因为他人的污蔑有任何动摇,既然大家聚于‘瓷联会’,那‘泰安’这些年的努力,还请大家拭目以待。”

       他转眼看向父亲,只见黄耀国亦有吃惊但更多的是满意的眼神,他绵长地松了一口气。

       进入展厅,云曦与云磬已经等在门口,见到董事长出现,两人立刻上前。

       “董事长,总经理。”

       虽然云磬心有诸多不愿,但对着黄宗钰还是低下了头。

       “嗯,你们也辛苦了。”黄耀国应了一声,径直往前。云曦跟在其后,将展厅的布置向他详细介绍了一遍。

       黄宗钰对这些本就无甚多兴趣,见着云磬正在身后摆弄什么,立刻凑上身去。

       “怎样,我刚才的表现是不是很帅气?”

       由于黄宗钰的突然出现,吓得云磬差点摔了手中的瓷盘,她怒瞪了他一眼,郑重摆好手中的展品。

       “如何,如何?”他一直紧追不舍。

       云磬委实忙不开,便敷衍得回了一句,“确实很帅气,令我刮目相看!”

       岂料对方竟当了真,自在得在原地乐开了怀。

       云磬无奈的摇了摇头,心里却想着他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而已。

       黄宗钰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嘴角不由得上扬了几分。

       冰冷的铁架上,绑着一个孱弱的身躯,他无意识得歪着头,脖颈被拉长,颈部凸进的血管依稀可见,四肢被绳索捆绑,他竟也毫无挣扎。

       他这般冷静的状态,这反倒急坏了房间里的人。

       冷水泼了两盆,人依旧不见醒。

       “老大,这可如何是好?”

       那人背着灯,但身躯却有些佝偻,或许是曲着腰,顾不怎么渐显,但他脸上多出的一道疤痕,自鼻梁骨到嘴角,确是十分扎眼。

       被唤作“老大”之人,显然不想看见这刀疤男,直接站起身走到铁架面前,老大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尚且活着。

       “少管家说了,这人只要不死了,便不碍事。”

       他说的十分轻巧,但是手下这些人却有些迟疑,相互看了两眼,哪个都不敢再上前。

       “可是,这都已经一天一夜过去了,他压根就没醒过,”其中一人有些惶恐不安,他们自是知道绑架的是什么人,也知道一旦出了什么事,会有什么后果,说话间便哆嗦起来,“他要是死在这里,黄家怎么可能会放过我们?”

       “怕什么!”老大瞬间怒了,一掌掴在那小弟的脸上,清脆的声音倒是让他们清醒了不少,“这人还没死呢,再者,我们也不需要多做些什么,等候命令即可。”

       剩余几人不敢再多说,唯有刀疤男,紧紧凑在老大的耳边呢喃了几句。

       几人便陆续从房间内撤出,独留下铁架上的男子喘着微弱的呼吸音。

       他想睁开眼,可沉重的眼皮一直耷拉着,致使他始终看不清远处,只剩下细微的一条缝隙和昏暗的光线内两条秃了毛的扫帚、一个烂了底洞的木桶。

       他尝试着活动一下,但嵌在手臂上的绳索,牵拉着撕裂开的皮肉,一寸寸的吸着他的血。

       浸过水的绳子绑人会更结实。

       他不记得从谁那里听过这话,也许是他的导师,也许是傅博涵教授。最初,他并不相信,但此刻这绳子好像一条条血蛭,不断蚕食他的血液,而且他每次扭动稍许,那种钻心刺骨的疼痛便会沿着手腕一直传至大脑。

       可他此时的念想,竟是:伤了手腕,以后该怎么尸检。随即又冷笑了一声,“或许是留给别人尸检也未必?”

       不过,苦笑归苦笑,他尚且保持清醒,他知道自己必须冷静下来。

       他的记忆里,与何深从济善医院停尸房逃出来之后,已经接近十点,他当时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巷子,可是在巷子口处,好像撞上了什么人。

       临近深夜,巷子里也没有照明,仅凭月光,他依稀看到几个模糊的黑色影子。

       他连声道歉,却不料对方直接一击手刀击晕了他,他重重摔倒在地,昏迷之前的他,看见一双皮鞋站在他面前,有人蹲了下来,哂笑了一声。

       他勉强想要看清对方的模样,可视线最终停留在他讥诮的嘴角,便彻底晕了过去。

       意识已经彻底清醒,疼痛却只增不减,他强忍着睁开眼,大致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一个密闭的房间,一扇钉死的木门,底部大约有一些白的光线射入,能让他大致判断此时已是白天。正前方挂着一盏煤油灯,光线很弱,但他吊挂着的模样投影在墙壁上,还是十分清楚。

       从被打晕到现在,至少过去了八个小时,这八个小时之内,对方并没有杀掉自己,也没有过分折磨,这令他倍感困惑,但也让他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绑架他的人与停尸房的枪手并非一伙人。

       既然如此,那对方绑架自己的目的是为何?

       为钱财?

       “如果真是为了钱财,那倒还好说,”他苦笑道,“可是他们又怎么知道我是谁?我来到上海也不过一个多星期。就连给他们绑架踩点的时间都不够。那如果不是绑架,是威胁还是恐吓,又或是……警告?

       正当他苦思不得其解之际,木门之外多了些动静,他立刻装作昏迷。

       不多时,果真见一老妪,端着一碗水走了进来,仆人轻拍他的脸,未见醒,又着眼看了他的双手,正是通红水肿,不少磨破皮的地方尚在渗血。

       只听到她轻声叹了一口气,“哎呦,真是造孽啊,这么清秀的一个孩子,绑在这这里受罪。”

       说完,她重新端起碗,对上他的嘴,小心灌了一些。

       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对方显然有些惊诧,连忙退后一步。

       “你……你醒了?”那老妪颤颤巍巍的声音难以掩饰心中的恐惧,若说是惧怕他,倒也不尽然,只怕是担心门外的那些人会冲进来。

       “老人家,这里……这里是哪里啊?”他的声音略有虚弱,神情也是倍加苦楚。

       那老妪虽心有不忍,但也是谨慎之人,并没有随便相告,只是端起这碗水转身欲离开。

       恰在此时,一壮汉直接推门进来,险些撞上这老妪。

       “你这老东西,做事怎么这么慢?要你去喂口水,还磨叽半天!”

       那壮汉疾言厉色,加之体型又具有极大的威慑力,老妪不敢回驳,只好弯腰侧身溜了出去。

       “尊老爱幼都不懂,真不是个东西!”他放开声,咒骂了一句。

       那壮汉未曾想到有人胆敢公然挑衅,直接一把揪住他的头发向后撞去。

       “当!”一声闷响。

       幸亏这后面只是一根柱子,如果是面墙,只怕他现在不仅是眼冒金星这么简单。

       但那壮汉似乎还未结束,他再次揪起他的头,拉近身前,眼神之中充斥着戾气,“听着,我不管你是什么人,如今在我手里,你就最好乖乖听话,否则,你会死的很惨!”

       他不屑的瞥了一眼,心里由不住得哂笑一声,这老掉牙的台词还真是到处都敢说。

       壮汉见其没有再出言不逊,以为他心生畏惧,便松了手,就在这时,一名瘦高个急急忙忙的闯了进来,在壮汉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壮汉的神色立即变得十分紧张,再也没有管顾他,在他嘴中塞入一团布球之后,便疾步走了出去。

       壮汉离去之后,他再次打量起眼下的房间,如今自己四肢被缚,断然没有逃跑的可能,唯一的希望便只能寄托于能够传递一些消息出去。

       未及此想,猝然间,他仿佛听见门外遥遥传来一熟悉的声音。

       “警察局办事,前些天,这附近走失了一个小孩,你们可曾见到?”

       听这声音,黄昊哲有些欣喜望外,他确实没有想到何深能够找到这里,便不管不顾地开始呼救,只可惜声音始终被堵在口里。

       “不好意思,警官,我们这可没有什么孩子。”

       辨着声音,应当是刚才进来的瘦高小弟。

       黄昊哲心里一急,只怕何深信了便拂手离去。

       可紧接着便听到大门敞开的声音,“警官,您这是干什么,我们这真没有您说的小孩。”

       何深自然是不相信,差遣手下搜查了一番,并无结果。

       何深低沉着“嗯”了一声,准备收队离去,一脚踏出门前,余光竟无意间瞥见西墙的角落里多出了一个空间。

       他皱了皱眉,“那里是什么地方?”

       那小弟显然有所准备,“那是柴房,堆了一些冬天烧剩的柴火和一些不用的器具。”说完,他竟走上前将这木门敞开了半边,“警官您看。”

       何深大致瞥了一眼,确实没什么异样,转身便离开了。

       此时的他,迷离的最后一刻,仍然听得见何深离去的步伐,却发不出一丝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