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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金店大劫案(1)
       7月13日,下午4点40分,东风市南湖区江宁路发生金店抢劫案。

       接到报警后,江宁路派出所民警最先到达现场,并将现场保护起来。来福珠宝店门口拉起了警戒带,封闭了门前的人行道。两个年轻民警站在警戒线外维持秩序,提醒行人和自行车绕道,禁止无关人员进入现场。

       警戒线外已被围观人群挤得水泄不通,有手里拎着塑料袋从对面超市出来的,有下班回家从门前路过的。人们脸上的表情各异:有的紧张恐惧,有的摇头叹息,有的满脸好奇,有的幸灾乐祸。

       人们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往金店里面窥探,生怕错过精彩瞬间。平常老死不相往来的人突然间变成了自来熟,不管认不认识的,都交头接耳起来:

       “听说老板被杀了?”

       “钱太多也不好,危险!”

       “是啊,平安当发财,阿弥陀佛。”

       “警察全他妈是饭桶,我家的小区天天丢电动车,也没破过案。”

       盛夏酷暑,太阳明晃晃地照射大地。

       围观者们头顶烈日,汗流浃背,却不舍得轻易离去。日子过得太无聊了,难得有免费的大戏,为什么不多瞧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还可趁机发泄不满。

       几个端着摄像机的记者在人群中左冲右突,抢占最合适的拍摄机位。

       门前马路上的交通已陷入混乱,汽车排起了长龙,刺耳的喇叭声、咒骂声此起彼伏。

       一辆棕色现代途胜靠边停下。

       车门打开,下来一个粗壮的小伙子,黑皮肤,板寸头,像刚割过的韭菜地。小伙子斜挎着单肩包,向人群聚集的地方快步走去,他奋力拨开人群,嘴上也没停:“警察,不好意思,请让一让。”

       他向守在警戒线外的派出所民警出示了证件,警察证上的名字是王犇,此人正是王三牛。

       王三牛掀起警戒带,矮身穿过,进入现场保护区域。勘查现场的技术员还没到,没有紧急情况,暂时不必不进入中心现场,以免破坏痕迹物证。

       王三牛站在玻璃门外打量室内,金店面积大约一百二十平方米,由三间店面打通而成,人员已全部撤离。

       靠近收银台位置,白色防滑地砖上有一片血迹,王三牛心里一沉,案情比想象中的更严重。他转身问身旁的值勤民警:“哪位兄弟到得最早?”

       “是我第一个到现场。”一个脸上长满青春痘的年轻民警回答。

       “怎么称呼?”

       “叫我小赵吧,我在派出所值班,接到报警马上就赶过来了。”

       “受伤的是什么人?”王三牛指着地上的血迹问。

       “目前只发现一名伤者,是这家金店的老板。”

       “人呢?”

       “已经送到医院抢救,救护车刚走几分钟。”

       “人还清醒吗?”王三牛急于知道答案。

       这个问题至关重要,受害人伤得这么严重,很可能与凶手有过搏斗。那么,受害人就是与凶手距离最近、接触最多的人,是最直接的目击证人,了解凶手的信息也最多。

       小赵摇了摇头,“受害人头部受伤,很严重。我赶到的时候,人已经倒在地上,昏迷了。”

       “有目击证人吗?”

       “案发时有三名女店员在场。”

       “在哪?”

       “都在隔壁的小卖部,我叫她们不要走,等候问话。”小赵向旁边的店面指了指。

       “辛苦了,兄弟。”王三牛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隔着玻璃门,王三牛再次环视室内。

       店内的家具物品摆放次序井然,玻璃柜台完好无损,珠宝首饰摆放整齐,与正常营业时没什么两样。如果不是地上的那滩血迹,完全看不出这里刚发生过抢劫案。

       王三牛感觉有点怪怪的,却想不出所以然。

       太阳像火球一样挂在天边,王三牛下车才几分钟,全身就湿透了。王三牛下午没什么事,提前溜了出来,走到案发地附近刚好接到万志强的电话,所以最先到达现场。

       队里的弟兄正在往这边赶,现在是下班出行高峰期,可能有些人会堵在路上。在大队人马到来之前,王三牛不能干等,他擦了擦头上的汗,向隔壁的小卖部走去。

       小卖部不足十平方米,主要经营烟酒和饮料,门口摆着一个白色冰柜,挡住了半边入口。

       三名身穿藏蓝色套装的女店员坐在里面,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口,光着膀子,大肚楠,看样子是这家小卖部的店主。王三牛叫他暂时到门外等候,店主毫无怨言,马上就出去了。

       三名女店员脸色苍白,还在瑟瑟发抖,显然是受到过度惊吓所致。仅有的三个红色塑料凳子都坐满了,王三牛左右看了看,搬了一箱啤酒过来,临时充当凳子用。

       王三牛的目光从三人脸上扫过,“案发时你们都在场吗?”

       三个女店员互相对视一眼,都不说话。

       “我是刑警队的。”王三牛出示了证件。

       “我们三个都在场。”说话的是一个头发染成栗子色的店员,不到三十岁,圆脸,皮肤很白,说话的声音很小。她在三个人当中年龄最大,长得也最漂亮。

       “你叫什么名字?”王三牛从包里拿出了小本子和笔。

       “我叫张丽洋,是店长。”

       “美女,你看见了什么?不用急,大点声,慢慢说。”王三牛忽然觉得自己的声音有点怪,询问证人,为什么要这么温柔?

       张丽洋右手按在胸口上,脸上依旧惊魂未定。

       “今天下午,我们店里正在营业。然后我看见一个人突然冲进来,手里拿着一个东西,然后直接向收银台冲去。我们老板正在点钱,然后马上拿出一根铁管,然后我就看见老板倒在地上,然后那个人就跑出去了。我们当时都吓坏了,赶紧跑到外面去,然后我就打了110报警。”

       “是你打的报警电话吗?”

       “是我打的。”张丽洋点点头,“然后派出所的人就来了,然后叫我们在这里等。”

       王三牛快受不了了,暗暗祈祷她别再说“然后”。“凶手是几个人?”

       “就一个,男的。”张丽洋非常肯定地说。

       “长什么样子?”

       “戴了口罩,看不清长相。”

       “什么样的口罩?”

       “口罩上是一只很大的蛾子,好吓人。”

       王三牛皱了下眉,“凶手的体型看清了吗?”

       “没什么印象,太快了,前后都不到半分钟。”

       “不用急,你仔细回忆一下。”王三牛挪了挪屁股,耐着性子引导,“比如说偏胖,或者偏瘦,高还是矮?”

       “然后……”张丽洋低头认真想了想,“不高不矮,不胖不瘦。”

       这句话约等于没说,王三牛挠了挠头,“他手里拿的是什么凶器?”

       张丽洋皱了下眉,“我从没见过那种东西,然后很奇怪。”

       “哪里奇怪?”王三牛身体前倾,突然目露凶光,仿佛鲨鱼闻到了血腥味。

       张丽洋抬头,蓦地撞上王三牛的目光,吓得浑身一哆嗦。王三牛意识到失态,赶紧收敛目光,柔声说道:“别急,慢慢想。”

       “应该是铁做的,然后很旧的样子,好像生了锈。”

       “你觉得像什么东西?”

       “我说不上来。”张丽洋摇头。

       “大致是什么形状?”

       “长条形。然后……不对,好像是圆筒状,但又不是圆筒,然后头上是尖的。”

       “有多长?”王三牛已晕头转向,却要假装沉稳。

       “这么长。”张丽洋伸出双手,在胸前凌空比划,大约是两根筷子连起来的长度。

       像她这么描述,三天也说不清楚,王三牛不做指望了。

       不过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调出店内的监控录像就一清二楚了。金店是特殊行业,再抠门的老板也不会省监控的钱,除了防抢防盗,更重要的是防家贼,以及与顾客发生纠纷。

       小卖部里没有空调,四个人挤在狭小的空间内,就像人肉罐头。

       一台锈迹斑斑的落地电风扇,像是一件出土文物,摇头晃脑嗡嗡地转动,很卖力的样子,声音很大,吹出来的风却很小。

       王三牛擦了擦头上的汗,再次调整坐姿,屁股底下的十二瓶啤酒把他硌得慌。

       “凶手抢走了什么财物?”

       “没有。”话一出口,张丽洋似乎觉得不妥,马上又补充道,“这个要等全部清点之后才知道,凶手好像打伤老板后就跑了。”

       “你们老板叫什么名字?”

       “姓邓,叫邓文豪。”

       “邓文豪平常都会在店里吗?”

       “邓总一般是每天下午四点之后会来店里清点现金,然后把当天收入的现金存入银行。”

       “凶手往哪个方向逃跑了?”

       “不知道。”张丽洋摇了摇头,“我们几个都吓坏了,哪敢追。”

       王三牛又问了另外两个店员,她们当时正在给顾客挑选首饰,什么都没看到。

       王三牛像刚淋过一场大雨,全身湿透。他从包里摸出一个烟盒,抽出一根烟,刚咬到嘴里,左右看看,又忍住了。小卖部里热得像蒸笼,他要是再冒下烟,估计能把洞里的老鼠熏出来。

       问得差不多了,王三牛站起来,情不自禁摸了摸屁股。他起身走到门口,把小卖部的老板叫了进来,给了他一支烟,“贵姓?”

       “免贵姓章,立早章。”他哈着腰说。

       “章老板,影响你做生意了,不好意思。”

       “警察同志,叫我老章吧。”老章搓着手说。平常都是他叫别人老板,突然被人叫老板,老章似乎有点不适应。

       “案发时你在店里吗?”

       “在,我是听到隔壁的喊声才跑出来的。”

       “你看到了什么?”

       “我只看到那个人的背影,骑上一辆摩托车,往锦绣大道方向逃走了。速度很快,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了。”老章连说带比划,很兴奋的样子。

       “什么样的摩托?”

       “黑色的,两轮跨式摩托。”

       “牌照看清楚了吗?”

       “这个我就没注意。”

       “什么牌子的摩托?”

       “没仔细看,太快了。”

       外面人群骚动,王三牛向外张望,是大队长万志强领着几个人到了。

       大部队已到,王三牛长出了口气,合上笔记本对屋内的四个人说:“你们提供的线索很重要,大家先别走,等下还要麻烦各位去分局做笔录。”

       张丽洋面露难色,“我老公和儿子还等着我回家做饭呢。”

       王三牛说:“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肯定希望早日破案吧?”

       没等张丽洋回答,老章抢着说:“应该的,应该的,协助警方破案是我们老百姓的职责。”

       王三牛笑了,老章整天守着小卖部可能是太无聊了,正好借机出去走动走动。

       张丽洋同另外两个女孩对望一眼,点了点头,“那好吧。”

       “放心,做完笔录会派车送你们回来。”交待完毕,王三牛走出了小卖部。

       刑侦、情报、技术、法医等人员陆续赶到,交警也加派了人手,在门口疏导交通。万志强在现场总指挥,把所有人员临时分成了几个工作小组,现场勘查、现场走访、调查取证等工作全面铺开。

       夏天像一棵烤焦的青菜。

       树叶纹丝不动,知了在树上不知疲倦地聒噪,叫得人浑身烦躁。

       从昨天开始,东风市就转入了烧烤模式,气温飙升到三十七度。外面连风丝都没有,热浪滚滚,炙烤着每一个人的神经。每一个人都在挥汗如雨,一丝不苟地埋头工作。

       在外人看来,刑侦工作既神秘又刺激,其中的压力和辛酸,局外人却无从知晓。他们也有在学校门口等着要接的孩子,家里也有等着老婆回家做饭的大爷,然而案情就是命令,破案压倒一切。

       王三牛渐渐也想通了,如果你很快乐,那就不是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