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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满江红
       “何日请缨提锐旅,一鞭直渡清河洛。”——岳飞·《满江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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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溪洞县大街上,宋青玉没带自己的随从,只带着溪洞县派给他的主簿李河洛。李河洛很年轻,二十三岁。

       长相和穿着啊……

       一般来说,古代的文生公子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网文作家们当的整容医生。大概是这样的:面如什么什么的,推荐词:秋月、白玉等,眉如什么什么的,推荐词剑锋、弯柳等。然后是描写眼睛,前面说是什么眼睛,一般来说正派文生公子是丹凤眼反派是桃花眼,后面紧跟着是一个成语,比如炯炯有神什么的。面部不可避免要用雕刻或者刀削这种词,都是一个成语加上“……如雕刻(刀削)一般”。写完这一堆之后,百分之五十这个角色会露出一个微笑。笑起来嘴角会弯起一个完美的弧度,并带着两三分邪气云云。

       穿着上就更简单了,这些文生公子都是穿“千篇一律”牌服饰的,网文作者们设计的。不管穿什么,先来一个“一袭……”+颜色+衣服,个别认为自己比较有文采的还会在衣服后面加上四个字的形容词,是不是成语无所谓。外面套不套袍子或者披风,看作者的设计风格。靴子一般都是三个字,很可能带一个“云”字。最后,一些作者会随口说一句,“不经意的打扮,就如此惊艳。”这种时候一定要注意,找个学素描的朋友按着这些作者的描写画一副素描,你会发现,真是他妈“不经意”啊!

       书归正传,李河洛穿着一身很朴素的衣服,他是县衙的主簿,不可能太寒酸,但比平民百姓强点有限。相貌上,也是普通的打紧。性格可以用冷淡形容了,同宋青玉走了一路,从来没主动和宋青玉闲谈过。这一点和宋青玉很像,宋青玉也是比较孤僻。

       溪洞虽然是一个小镇,但酒家也是不少,这条街上有五六个酒家。为了尽快赶到溪洞,宋青玉一路舟车劳顿,没好好地吃过一顿饭。他看了看天色,已经是正午时分,他想先找了一家酒家吃饭。在走过了两个酒家之后,宋青玉看到了一个名叫“岁更楼”的酒家,当即决定在这里吃。

       宋青玉是两榜进士的底子,他觉得岁更楼这个名字起得好。首先,这个招牌的字明显是苏黄米蔡中黄庭坚的笔体,颇有功底。其次,这个店名还有深意。

       《庄子·养生主》里有这样一句话:“良庖岁更刀,割也;族庖月更刀,折也。”什么意思,好的厨师一年换一把刀,他是用刀顺着骨骼纹理去割肉;不好的厨师一个月换一把刀,他是直接用刀去砍。而这个酒家起名岁更楼,表明自己的厨师是一年换一把刀的“良庖”,所以,宋青玉想来这里试试。

       “李兄……”宋青玉刚开口,李河洛就立刻转身行礼:“大人折煞小人了,河洛只是县衙的小吏,不敢同大人以兄弟相称。”

       宋青玉玩味了一下这个名字:“河洛?溪洞县派你过来时只是叫你李主簿,你原来叫这个名字啊。谁给你取的?”

       李河洛站直身躯,毕恭毕敬地答道:“家父所取。”

       宋青玉点头:“你可知令尊为你取这个名字的意图。”

       “何日请缨提锐旅。”李河洛伸手,示意宋青玉接下一句。

       宋青玉:“一鞭直渡清河洛。”

       二人相视一笑,此时无声胜有声。二人吟诵的不是一句诗,而是来自一首词,词牌的名字叫《满江红》。现在是南宋,提起南宋的满江红,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岳飞的“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何日请缨提锐旅,一鞭直渡清河洛。”是来自岳飞的另一首《满江红》。李河洛的名字就是取自这一句,里面的河洛二字是黄河和洛水的并称。金和北宋的战争中,北宋屡战屡败一再南迁,最后以长江为界,长江以北的领土全归了金邦。说清河洛,就是指渡江夺回原来的失地。李河洛的父亲为他取这个名字,用意就不用再赘述了。

       宋青玉:“河洛,令尊……”

       李河洛明白宋青玉的意思,立即回答:“家父只是一个教书先生,已经故去了。”

       宋青玉叹了一口气,心中暗想,一位教书先生能有这般壮志,再看看那些主和派位列朝堂的大臣们,对金邦一再屈辱求和,尤以秦桧和恩平王赵璩为甚。

       “宋大人……”李河洛喊了一声宋青玉。

       宋青玉回过神来,说道:“不用这样见外,如果没有外人的话,叫我宋青玉就可以。”

       李河洛:“小人不敢。”

       宋青玉:“这有什么,我年长你一些,你就叫我青玉大哥吧。”

       “这……”李河洛很为难的样子,他只是一个县衙的小主簿,对面是少卿,这是天上地上的区别。但是,看宋青玉的样子,不叫是不可能的。他说道:“如果大人执意要我叫的话,我还是叫您宋大哥吧。”

       宋青玉轻笑一下:“可以,河洛贤弟。现在已经是正午了,宋大哥做东,我们一起到岁更楼歇歇脚,然后再去孙家。”

       李河洛:“宋大……哥,这家岁更楼是溪洞最后的酒家了,所以他们才用‘岁更’二字做店名。”

       宋青玉:“哦?你也联想到‘良庖岁更刀’上了?”

       李河洛:“小人……小弟不才,这家酒楼开业时,就是小弟题的字。”

       宋青玉:“贤弟高才,那副字我看到时就觉得不错,颇有黄山谷之风啊。”

       李河洛:“宋大哥说笑了,小弟自幼仿学黄庭坚的字,略有心得而已。”

       两个人一边闲谈,一边进入了岁更楼,他们都是很孤僻的那种人,平时不爱说话只是碰不到投脾气的朋友。

       岁更楼里没多少人,只有两个书生坐在一起闲聊,一个一身白衣,一个一身黑衣。两个书生桌上只有简单的几道菜,一壶酒。他们也不吃菜,他们对面而坐却都侧身望着里面的墙,各抒己见地说着什么。宋青玉往他们看的方向看去,只见墙上挂着一幅卷轴,卷轴上龙飞凤舞笔走龙蛇写着一首念奴娇。看来这些书生正在激烈地讨论这首词。

       “杏花雨过,残红渐零落,胭脂颜色。流水飘香人渐远,难托春心脉脉。恨别王孙,墙阴目断,手把酸梅摘。金鞍何处,绿杨依旧南陌。消散云雨须臾,多情因甚,有轻离轻拆。燕语千般,争解说,些子伊家消息。厚约深盟,除非重见,见了方端的。而今无奈,寸肠千恨堆积。”

       “嗯?”宋青玉感到有些奇怪,这首念奴娇乍一看上去很普通,除了字写得不错之外,没什么特殊的地方。等一下,这个字也是李河洛的字?宋青玉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姑娘的玉体他未必记得住,但是如果书生是字体,他过目不忘。君子六艺的事情,他最热衷了。

       “客爷,您打哪里来啊?”店小二给宋青玉和李河洛安排了一个桌子,热情地问道,打断了宋青玉的思考。

       宋青玉又看了一眼墙上的词,对小二说道:“打来处来。”

       小二:“要往哪去啊。”

       宋青玉:“往去处去。”

       小二很尴尬地笑了一下:“客爷您很会聊天啊。您吃点什么?我们这厨子挺好的,只要您说得出来,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草坑里蹦的,我们这都会做。”

       宋青玉:“不用那么麻烦,我要的简单。一盘酱牛肉,一盘红烧鲤鱼,两碗阳春面,再来一壶黄酒,温热了端上来。”

       小二:“得了,客爷,您请好吧。”

       “哎呀……好奇怪啊。”宋青玉隔壁的黑衣书生还在和朋友讨论着墙上的念奴娇:“念奴娇本来应该是豪放的词牌,写出来大多是慷慨激昂的词,但这首念奴娇,怎么这么低回婉转。词的作者明显是在肝肠寸断的时候填的这首词,完全不符合念奴娇的词牌啊,不会是个没有学识的人胡写的吧。”

       宋青玉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轻笑一下,心说这个书生说得不错。词是配合音律演唱的,念奴娇这个词牌,音节高抗,英雄豪杰之士多喜欢用这个词牌。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这是个中国人就知道。柳郎中词,只合十七八女郎,执红牙板,歌杨柳岸,晓风残月。学士词,须关西大汉,铜琵琶,铁棹板,唱大江东去。不过……

       白衣书生说:"不仅是风格不合适,个别的字明明有更好的字可以用,他却没有用,很奇怪。"

       黑衣书生:“这家店说了,这首词暗藏玄机,谁要是能猜出来,就能拿纹银三两。我觉得,如果风格不符,用字奇怪,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这首词的作者是因为某种原因,他无法兼顾这二者。”

       白衣:“对,很可能是作者用这首词出字谜,为了让字谜成立,风格已经无法控制,同时不得不使用了不合适的字。”

       宋青玉这边看了一眼李河洛,说道:“河洛贤弟,这首词是你誊写的吧。”

       李河洛:“被您看出来了,是认出了我的字吧。酒家的掌柜和我相识,让我誊写一首词,作为招揽客人噱头,字不值钱,值钱的是词和词后面隐藏的东西。”

       宋青玉:“我要是说出这首词后面隐藏的东西,是不是也能到后面领三两纹银啊?”

       李河洛大吃一惊:“您看出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