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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二名死者的头颅
       5月5日正午,烈日当空。

       当李建国走出市局刑警队的一瞬间,不由生出一种重见天日的感觉,宛如一头关在笼子里的困兽被重新放归了大自然。短短几天,街道上一间间的商铺,绿化带里花草树木,行色匆匆的车辆与行人,在他眼中都变了样,平添了几分人间烟火的亲切。

       他仰天嘘了一口气,警觉地瞥了瞥身后,看是否仍有警员尾随自己。他看到的只有“鹿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这几个闪耀的大字,冷峻而醒目,令他望而生畏。

       他信步走过两个红绿灯,上了一座人行天桥,迎面恰好走来一位明艳动子的女子,身穿一袭飘逸的雪白长裙,细腰长腿,摇曳生姿,打着一把遮阳伞。他瞅得两眼发直,心中啧啧称奇,哇,好一个大美女,这分明就是西湖断桥上的白娘子嘛!唉,可惜老子不是风流倜傥、满腹经纶的俏书生许仙,不然非得跟她搭讪一下……

       他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小学同学崔越。他略微一错愕,便接了起来:“喂?崔越!”

       “建国,你这几天总关机,去哪儿了?”

       “一言难尽啊……”

       李建国突然想起崔越曾提醒过自己,他的电话可能已被监听,千万别在电话里与任何人谈及案情本身。幸好自己刚才被放出来时,没有头脑发热,心急给崔越打电话“报喜”,如果真打了,只怕会把崔越也牵连进去。现在崔越主动打了过来,自己当然可以大大方方接听了,唯有希望崔越别说得穿帮了。

       “建国!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李建国缓过神来,面露喜色,“崔越,你不知道,哥们儿刚经历了一场小劫难,幸好是虚惊一场。”

       “是吗?跑车得安全第一啊。” 崔越心领神会,“呵呵,有几天没见了,我晚上请你吃个饭吧,咱们见面聊?”

       “还是我请吧!我们要多喝几杯。”李建国暗想,自己能顺利熬过叶冲等人的反复讯问,真是多亏崔越这小子支招啊,不然只怕现在已经变得非常被动了。

       “哈哈,老同学之间,谁请都一样。”

       “地方定在哪儿?”

       “晚上六点半,民主路那家炭火烤羊腿见吧。”

       “好!”李建国爽快地答应了。

       ……

       5月5日,黄昏。

       夕阳无限好,可惜马上就要下山了,一如李云娜如花的生命也即将走到尽头……

       李云娜已经失踪7天了,可她现在还活着。然而这7天里,她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生不如死。

       这七天里,她手脚被捆,动弹不得,嘴巴上还总缠着透明胶布,被关在一间黑漆漆的小屋里,受尽了非人凌辱。即便是给她吃饭时,黑影都拿着一把匕首顶在她脖子上,扬言只要她敢出声半句,就马上割断她的喉管。

       李云娜默默计算着时间,虽然百叶窗严丝合缝儿,她依然可以确定她已被囚禁了整整七天了。

       她的心情时时刻刻都在生死边缘无助地挣扎着,忽而觉得自己已经死定了,忽而又觉得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每当他过来找她的时候,望着他那对恶魔般的灰暗眼神,她就彻底绝望了。

       黑影已对她进行了4次性侵犯。她当然不知道,那4次恰好是他出去抛尸归来以后。也幸好她不知道,否则,她早被吓死了。她只知道,他侵犯她的时候,两眼放着古怪至极的光芒,既邪恶,又满足,宛如一只刚刚饱餐完毕的吸血鬼,而她,只被他视为餐后的小甜点。

       他家是两层小阁楼,此刻,李云娜又听见楼梯上传来不急不徐的脚步声,他又下来了!

       咚、咚、咚、咚——

       脚步声愈来愈近,李云娜浑身每一个毛孔眼都在战栗着。

       她听出了不祥之音,既像是摧魂的符咒,又像是来自地狱的节拍,每响一下,她感觉自己距离死亡就又近了一步。

       黑影终于出现在她面前,他脸上灰蒙蒙的,李云娜看不清他的五官,却感受得到他那种说不出的阴郁。他打开了灯,居然对她笑了:“怎么样,这地方还待得挺满意吧?”

       她嘴上贴着胶带,无法回答。她终于又可以看清他的脸蛋了,她知道这是一个恶魔,一个变态,她偏偏不幸落入了他的魔爪。

       他的语调很温柔:“临别之际,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临别之际?”李云娜心中闪过一个狂喜的念头:莫非他真要放我走了?可他接下来所说的话,马上又令她万念俱灰。

       “李云娜小姐,你害怕吗?”他嘴角游过奇特的笑意,“你肯定不知道,这几天来,鹿城之夜出现了一个多么可怕、多么诡异的幽灵!有一只蝴蝶的四片翅膀被切下来以后,被放置在了四个不同的地方。现在,它仅仅缺一颗头颅和一副躯干了……”

       “……”

       “李云娜小姐,现在该轮到你闪亮登场了。”

       我登场?……李云娜想都不敢再往下想了,她眼睁睁看着他越来越贴近她的脸庞,她就如一只青蛙,正迎向毒蛇的血盆大口。

       “是的,你猜对了。”他语气很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事实,“我很需要你的头和身体。”

       “唔……唔……”李云娜脸色青紫,目光惊骇,想声嘶力竭地求饶,可惜她的声音却微弱如蚊蝇。

       “你一定看过动物世界吧?”他淡淡地说,“当凶残的鬣狗咬住猎物的时候,猎物会发出绝望的哀嚎,最后还是会被啃咬得尸骨无存。”

       李云娜骇得肝胆俱裂,神智都恍惚了。

       他提起一个大工具箱,还特意朝旁边的桌子上一指。“你已经看见那些照片了吧?呵呵,‘它们’都是我精心创造的杰作。”

       李云娜当然看见了,可她再没有勇气看第二眼了。

       “这个可以吗?”他放下了工具箱,又不知从哪儿抽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利斧,锐利的斧刃都快顶住李云娜的眼睫毛了。

       “唔、唔、唔……”她绝望地摇头,瞳孔里闪过最原始的恐惧。

       “那就这个?”他又拿起一把薄如蝉翼的尖刀。

       “唔唔唔……”李云娜拼命扭曲着身体,小便开始失禁。

       “还不行?”他怪笑着问,“你听过大锯条锯木头的声音吧?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他眉开眼笑地形容完毕,手中已多出一把锯齿锋利的钢锯,每一颗锯齿,都尖锐、狰狞,犹如鳄鱼的獠牙。

       外面忽然起风了,沙沙沙地刮过大地,在李云娜听来,那分明是冥府吹来的阵阵阴风……

       一个声音阴森森在她耳际响起:“黄泉路上无老少,李云娜小姐,一路走好!”

       她眼前一黑,恐惧瞬间让她失去了意识。

       他把昏迷的李云娜抱了起来,走向卫生间,里面有一个用马赛克瓷砖砌好的长方型大浴缸,他把她平放了进去。浴缸底部的四个角,镶嵌着4个金属把手,他取来绳索,把她的四肢与金属把手捆扎在一起,这样一来,他就相当于把李云娜“禁锢”在了浴缸底部。

       李云娜忽然睁开了眼睛,由于嘴巴上贴着胶条,她嗓子里只能发出嘶嘶的声音。他狞笑一声,双手缓缓扼向她的脖子,很快便将她掐晕了。你现在非常虚弱,生不如死,是该获得解脱了,他想,亲爱的李云娜小姐,安息吧!他微笑着拧开了水龙头……

       ……

       准备工作都已做好,剩下的事情变得极其简单,那就是让这只名叫李云娜的“豹纹蛱蝶”身首分离!他慢慢接近昏迷不醒的李云娜,那谨小慎微的样子,仿如一个入室行窃的毛贼。

       他知道自己早引起了整座城市的恐慌,不不,如此重大恶劣的杀人分尸案,如此嚣张变态的凶手,何止区区一座鹿城?应该说,全国的媒体都开始关注这件事情了。而这,才仅仅是一个开始、一个序幕!更辉煌、更华丽的表演即将盛大登场……

       面对媒体上铺天盖地的追问:“凶手何时落网?”他发出阵阵不屑的冷笑。他冷笑,他此刻已化身为一个巨人,将整座鹿城都踩在了脚底!他高昂起头,怜悯地俯视着大地上的芸芸众生。他已织好了一张通往“天堂公墓”的死神之网,她们之中,谁将会成为下一只触网的蝴蝶呢?黑暗中他点燃一根烟,每一次的等待,总会让他死灰般的脸庞上泛起浮想联翩的红晕。

       “这一切……都怪那只浪蝶!”他怨毒地咒骂着,痛不欲生。

       他的思绪再一次回到了遥远的从前……

       他本来能够拥有一段无忧无虑的童年,母亲疼爱他,经常摸着他的头,指着田野里一只只翩翩飞舞的蝴蝶告诉他,那是大自然的翅膀,神秘、美丽、优雅、迷人,自由自在地飞翔在春天里。

       父亲是一个酒鬼,总喝得酩酊大醉,时常无缘无故暴打母亲,他吓得钻进柜橱,生怕暴虐的父亲把他也打个半死。他盯着母亲衣襟上的斑斑血迹,问她:“爸爸为什么总打你?”

       “小孩子不要多管闲事!”母亲眼中的泪水潸潸而下。

       命运就像一个吸血鬼,誓要榨干母亲身上的每一滴血!一场突如其来的重病让母亲卧床不起了。

       在他7岁的时候,母亲已经愈来愈虚弱了,嘴里成天念叨着他,生怕她走了以后,就再没有人照顾他了。他还小,不知道死亡到底意味着什么,就如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到了秋天就再也看不见美丽的蝴蝶一样。

       母亲最终还是悲惨地死去了。

       甚至母亲还没死,父亲就把一个名叫小蝶的野女人带回了家。他问父亲那女人是谁?父亲粗鲁让他管那个女人叫阿姨,还说她是一个远房亲戚,专门过来照顾病重的母亲的。

       父亲在撒谎!夜深人静,他可以听得到,两间厢房里,一边是母亲病危的呻吟,一边是父亲与那只浪蝶欢愉到极致的呻吟。

       那只浪蝶的头上总别着一个塑料蝴蝶结发卡,花枝招展,艳丽纷呈。他出于好奇,有一次趁她摘下,拿起来看了看,不小心掉在了地上,摔成了稀巴烂。那只浪蝶便气急败坏,恶言恶语咒骂他,他小声还了一句嘴,她马上捡起地上的发卡碎片,朝他的小脸蛋猛地戳来。他吓坏了,抬起手臂拼命格挡,年幼的他又怎会是那个捍妇的对手?她掰开他的手臂,用尖利的蝴蝶结碎片朝他一个劲地戳啊、戳啊……

       他的脸蛋上,耳垂上,额头上,甚至袖口上,全是斑斑血迹。他大哭大叫,无济于事。她嘴角的狞笑如尖针,如利刺,如妖魔的厉爪,在他内心深处种下了恐惧的阴霾。深深刺痛他脸蛋的蝴蝶结,虽已支离碎碎,依然振动着妖魔般的双翼,迅速幻化成一幅妖异至极的画面,让他竟然联想到了田野里那些自由飞翔的蝴蝶。

       为什么?为什么?母亲明明说过它们很美丽啊?他坐在山坡上,仰望着天上的星光,无助地想,人们都说蝴蝶美,为什么在我眼里,它们竟比恶魔还邪恶?对,它们就是恶魔的附体,盘恒在那只浪蝶的辫子上,五彩斑斓的纹路凝聚成一只恶魔之眼,发出阴森森的怪笑。所以母亲才会越来越枯萎,那只不要脸的浪蝶却愈发变得光彩照人了。他恨恨地想,就是这只浪蝶夺走了我母亲的一切!

       ——他的父亲没有一天不盼着母亲快点死,他亲眼看见,当病入膏肓的母亲咳出的鲜血染红枕头之际,父亲竟然偷偷地笑了。他吓得哇哇大哭,父亲凶狠地瞪着他,叫他闭嘴。可父亲一看见那只浪蝶扭着细腰翩翩走来时,神情立马一变,脸上瞬间便堆积起献媚的笑容,露出一口被烟董得焦黄的门牙,让他感到极其恶心。

       他要报复那只浪蝶!所以他经常趁她不备,不止一次地将她的蝴蝶结撕碎、捏碎、踩碎、跺碎……他换来的,只是那一次次歇斯底里的报复,他目光所及之处,无不是那只浪蝶翻着白眼、披头散发的狰狞之状,她的身影宛如已同那些支离破碎的蝴蝶结融为一体,扇动着邪恶的双翼朝他狠狠扑来,彻底摧毁了他的童年。

       母亲最终还是死了,死得不明不白。有人说她是病死的,有人说她是被丈夫和那只“浪蝶”气死的。但他坚持认为,绝对是父亲和那只浪蝶合谋害死了母亲!

       连父亲都不懂重疼爱他,更何况继母小蝶?她的脸说变就变,经常随手拿起身边的各种物什追打他,受伤是经常的,痛哭也是经常的。他经常鼻青脸肿,饿着肚子,脸上总是一副缺乏营养的菜色。

       他恨那只浪蝶,更恨父亲,若不是父亲把她领回家,母亲就不会被害死。他恨透了他们!他惹不起他们,便将怒火发泄在那些美丽而可爱的弱小蝴蝶身上。他逮住它们,把它们的翅膀一点点撕成粉碎,又让它们细小的头颅与身体分离。他终于找到了报复的快感,他嘴角开始浮现出得意的冷笑,同龄小朋友无不对他敬而远之。他彻底被他们孤立了。他越来越孤独,越来越恐惧,他生怕自己也像母亲一样,迟早会被这只浪蝶害死的。

       “你这个没出息的小王八羔子,瞧你这点儿出息,老子真后悔生下你!”父亲劈头盖脸地痛骂他,“除了会残害蝴蝶,你还会什么?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你个小兔崽子,长大也是个窝囊废!”

       “你才是!”他不服,鲁莽地顶撞父亲。

       父亲甩手就是一记凶狠的耳光,令他眼前直冒金星。“哟,敢跟老子顶嘴了?老子真他妈倒霉,生下你这么一个孬种?快给老子滚得远远的!”

       父亲对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就站在他眼前一米处,居高临下地瞪着他,像一尊凶神恶煞,唾沫星子溅了他一脸。

       “你算说对啦,这小子就是废柴。”继母小蝶翻着白眼,总会雪上加霜地补一句,“废柴!废柴!”

       “滚!有多远,就给老子滚多远!”父亲对他咆哮着。

       他饱含着屈辱的泪水逃离了,心底忿恨地丢下一句话:你们给我记住,总有一天,我会报复你们!

       我会报复!我会报复!我会报复

       直到那一天夜里……

       他记得那一夜特别漫长,却是他获得新生的一夜!从那以后,那只“浪蝶”就从他的童年里消失了。

       ……

       他的思绪又回到了现在,他盯着蜷缩在浴缸里的李云娜,心潮起伏,坚信自己又可以主宰一切了!

       他一向看不上那些闲散的黑车司机,他们游走在秩序的边缘,只知道停在一成不变的地点扒活儿,得过且过,混吃等死。在他看来,比起正规的出租车司机,他们就是见不得光的鼠辈。他则是灵活的、机动的,可以活跃在鹿城任意一个角落!他还拥有一份看似体面的职业。

       我本来就不是黑车司机,他冷笑着暗想:“黑车”,只是我的“保护色”!

       假如有人把他视为黑车司机,他一般也不会轻易拒绝。有时,他也会拉载一些资色平平的女人,他对她们毫无兴致,如果她们碰巧还没有零钱,他甚至还会慷慨大方给她们免单,然后在她们的感恩戴德之中留下一个热心人的名声。

       他根本无需靠这辆“黑车”来赚钱。他不缺钱。他游走在这座喧嚣的城市里,利用一切空闲时间,为自己的“复仇”大计东奔西走……

       他的目标必须是漂亮性感的“蝴蝶”女人,如果这个女人看起来还很风骚,眼神会放电,擅长勾引男人,那就更妙了。因为她已无限接近于那只“浪蝶”了,光鲜美丽的外表下,隐藏着同样的肮脏与淫荡。每次找到目标的快感,总让他觉得妙不可言。

       4个目标已经都凑齐了,他只需一个接一个地杀死她们就行了。警方绝不会猜不到他的真正动机,也永远不可能找到他。

       他深信不疑!

       此时此刻,他已无限接近昏迷中的李云娜了,他盯着她长长的眼睫毛看。无论你从前有多么高傲,此刻在我眼中都不值一提了,只是任我宰割的羔羊。

       突然,两道惊雷般的声音再度在他心底炸响了——

       “……你在老子眼中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废人!”

       接着是那只“浪蝶”雪上加霜的沮咒:

       “废柴!废柴!”

       “你们统统给老子闭嘴!”他声嘶力竭地大叫道,“我要杀了你们——”

       他盲目挥动着双手,驱逐着他们阴魂不散的声音,可继母小蝶那张妖艳邪异的脸庞近在咫尺地浮现在他脑海里。他怨毒地想,有多少女人,就跟你这只“浪蝶”一样,为了钱、为了虚荣,勾引起男人来机关算尽,毁掉了别人的家庭,也毁掉了许许多多像我母亲那种善良女人的幸福……

       我一定要为母亲讨回公道!我也要为自己那惨痛的初恋回忆讨回公道……欧阳明珠,我曾经那么深爱你,愿为你付出一切。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你和那只浪蝶居然是一模一样的女人?欧阳明珠,你根本不配叫这个名字。你身上没有明珠的光芒,只有人性的黑暗。你们,一个摧毁了我童年的快乐,一个摧毁了我对爱情的信念,我还能再相信你们吗?我还能再相信女人吗? 你们统统都去死吧!

       他耳边响起了哗哗的流水声,在他晕眩的视线里,水似乎一点点变成了鲜红色,他忽然神色阴郁地笑了,任倩,你终于不再寂寞了,又一只美丽的“蝴蝶”即将飞抵天堂公墓去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