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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李建国心头的恐惧
       这几天,李建国做贼心虚,一直没敢再去九天歌厅扒活儿。

       自打他那晚强行与任倩发生性关系后,她就“失联”了……这期间发生的变故,令他如坐针毡。

       今天上午,鹿城的微信朋友圈被一条残忍的杀人分尸案新闻刷屏了。死者就是任倩!李建国比任何人都明白。

       早有好事者将案发现场描述的惟妙惟肖,如同亲临其境:拂晓时分空旷而幽寂的烂尾楼,一截儿遇害女性的残肢,神秘而诡异的蝶翅型边框图案,丧心病狂的抛尸预告,死者断臂上醒目的红色心形美甲……

       “该死的红色心型美甲!”李建国倒嘘一口凉气,“我太大意了,我记得她用指甲挠过我,与她发生关系时,也没戴安全套。”

       都他妈怪自己太大意了,李建国胆战心寒,坐立不安。我该怎么办?绝不能坐以待毙。

       他越想越害怕,决定给一个老同学打电话求助。

       “建国?”听筒里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真倒霉,正补觉就被你吵醒了。”

       “嘿嘿,崔越,又通宵写小说了?”李建国干巴巴地笑了笑。

       “嗯,你又想找我喝酒了?”崔越打了个呵欠。

       “晚上有空吗?”

       “行啊,反正我的时间比较自由。”

       “还是你小子活得滋润。”李建国唉声叹气道,“天天坐在家里,看看书,写写字,就能赚大钱了。哪像我,还得没日没夜地跑车。”

       “哈哈,建国,你别嘲笑我了,职业作家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崔越自嘲道,“编辑时常催稿不说,还得绞尽脑汁构思小说情节,保证每天的更新量,稍有松懈,就会被读者无情地抛弃。”

       “哦?大作家,看来脑力劳动这碗饭也不好吃啊。”李建国唏嘘不已,“咱哥俩晚上边喝边聊?”

       “老同学,别兜圈子了。”崔越很敏锐,“我预感你有事找我?”

       李建国沉默了十几秒,缓缓点了点头:“是……”

       崔越和李建国曾是小学同学,自从毕业后,二人就失联了。直到去年夏天的一个雨夜,李建国拉了一个小伙子。那小伙子戴着眼镜,眉清目秀,看起来不到30,在滂沱大雨中已伫立了好久,始终打不到车。当李建国的车稳稳停靠在他身边时,他那激动的表现,分明就像是海难幸存者盼来了救生艇。

       小伙子一上车,李建国就觉得他有些面善,自己一定在哪儿见过他。他边开车边想,终于在一个红绿灯路口,李建国脱口而出:“你是不是叫崔……崔越?”

       “你认识我?” 小伙子惊讶地瞪着他。

       “你小学是不是在宁城二小上的?”

       “对。”

       “那就对了,咱俩是同班同学。”

       “啊?”小伙子眼睛瞪得溜圆,“你是——”

       “我叫李建国,有印象吗?”

       “李建国……”小伙子张大了嘴巴,恍然大悟,“我想起来啦!你妈那时是开小卖部的,对不对?”

       李建国眉开眼笑道:“不错!我家有个大块头半导体收音机,我还总带你过去听评书呢。”

       “是!是!老同学,你好——”小伙子激动地伸出一只手,握向李建国, “说实话,要在马路上遇见你,我还真不敢认了,建国,你变化太大了,尤其是——”

       “你是指头发?二十来岁时,就几乎半白了,哈哈,经常被当成老年人。”

       “是啊,坦白说,建国,刚才我一上车,竟有种咱俩不是一代人的错觉。”

       “嘿嘿,我确实挺显老……”李建国不由得自卑起来。

       “老同学,成家了吧?”

       “还没有……你呢?”

       “唉,也是大龄剩男一个。”

       “都老大不小了,咱哥俩还真是同病相怜呢。”

       “哈哈,是啊。”

       那天夜里,等到雨过天晴,李建国和崔越就找了一家烧烤摊,边喝边聊,畅叙同学情。崔越与李建国原本都是宁城人,宁城与鹿城隔黄河而相望,相距甚近。但小学一毕业,李建国便随父母举家搬迁至鹿城,因而便与崔越失联了。不曾想,事隔二十多年,两位宁城的小学同学居然又在鹿城久别重逢了!二人不禁感叹世界真小,也真奇妙。

       李建国这才知道,如今的崔越已是一位小有名气的悬疑推理作家,还出了几本书。联想到至今一事无成的自己,李建国一阵长吁短叹,情绪低沉。

       二人最后都喝高了,抢着要买单,还是崔越动作更快。临别之际,二人互留了联系方式。打那以后,他们隔三岔五就一块聚聚,喝喝酒,吹吹牛,虽然共同语言不多,气氛倒也欢快。

       此刻,随着崔越的询问,李建国索性开门见山道:“崔越,我确实摊上事儿了,可能需要你帮忙。”

       “你说。”崔越警觉起来。

       “我……我想让你支支招,”李建国吞吞吐吐,“你是写推理小说的,分析问题,脑筋应该比我灵光。”

       “别拐弯抹角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说出来你可别笑话我,而且务必要保密。”

       “那不是废话吗?说重点吧。”

       李建国把心一横,便一五一十地讲述起来:“事情经过是这样的, 4月21号凌晨两点左右,我有九天歌厅门口,拉了一个三陪小姐……”

       崔越耐心听完后,淡淡说了句:“建国,你一定还隐瞒了什么,可即使这样,情况也对你非常不利!”

       “非常不利?”李建国一屁股瘫坐在了沙发上。

       “如果今早被发现的那条左臂果真是任倩的,你现在就已经是警方眼中的重大犯罪嫌疑人了。”

       “……”

       “建国,我问你,”崔越机警地问,“那晚你把任倩送到楼底下以后,真的直接开车回家了?”

       “那还能有假?”李建国避重就轻道,“我当时有点儿慌神,还挺窝火,回去怎么也睡不着,就爬起来喝了好几罐啤酒,快天亮才睡着的。”

       “假如任倩就是在这期间遇害的,你根本就没有牢靠的不在场证明。”

       “怎么可能?”李建国不服气,“离开她以后,我除了路上耗费的时间以外,明明一直待在家里啊?”

       “可是人证呢?有任何人能替你证明这一点吗?比如,你的邻居,或是小区保安?你务必仔细想一想。”

       “当然没有了……可是沿途道路和小区的监控探头一定会拍下我的行车路线吧?”

       “可在警方眼中,光凭这些还不足以排除你的疑点。”

       “为什么?”李建国傻眼了。

       “你刚才说, 21号大约凌晨3点10分左右,你把任倩送回到她家楼下,那你到家的时间应该已接近凌晨3点半了吧?”

       “差不多。”

       “假如任倩就是与你分开以后才遇害的,遇害时间就是凌晨三点半以后吧?”

       “对。”李建国暗想,这他妈不是废话吗?

       可是崔越却说:“花苑小区是老楼房了,监控探头稀少,她住那栋楼附近想必也没安装吧?你说你目送她走进单元门口以后就直接回家了,在警方眼中只是一面之词。”

       “一面之词……什么意思?”

       “因为这不排除你把任倩挟持以后,再带走她的可能性。”

       “我挟持她?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出于某种原因,想杀人灭口呗。”

       “你少胡说!再说,我怎么挟持她呢?”

       “很简单,你是不是可以在楼道里把任倩弄晕,再塞进你的后备箱?”崔越没理会他的质问,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说,“然后,你按部就班按着惯常的路线回家。夜深人静,邻居都不会注意你,你就可以把任倩运回你家里,再进行杀人分尸——”

       “你小子是不是疯了?”李建国咆哮道,“还以为这是写小说?”

       “不是我这么想,是警方会这么想。”崔越语气淡定,“正如我刚才所说,你所谓的不在场证明,根本不堪一击!建国,你老实对我讲,你说你那晚跟任倩进行了肉体交易,一定是你强迫她做的吧?”

       “你……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如果任倩是自愿的,你们完全可以直接去她家或者你家做,甚至干脆去酒店开房,你有必要把她拉到密林深处吗?”

       “唔唔……可最后我还是付钱了啊?”李建国不禁钦佩崔越的推理能力,他刚才对他陈述时,只说双方在密林里发生了性关系,却刻意不谈他强暴任倩的事实(性质上确实如此)。

       “即便她是一个出卖肉体的小姐,假如本人不同意,你这么做,在法理上就构成了强奸。”崔越继续分析,“你在与她发生性关系的过程中,她势必会本能地抵抗,譬如又抓又挠,又踢又打?她的指甲缝里就很可能会残留你身上的皮屑组织。”

       “确实……”李建国倒嘘一口凉气,“不过我后来一威胁她,她就放弃了抵抗。”

       “你的行为属于临时起意,原计划不打算这样干吧?”

       “你说对啦!”李建国铁青着脸,“我本想去她家过夜的。”

       “正因为你是激情犯罪——哦,建国,抱歉我使用了这个词,你急不可耐想进入她身体,根本没考虑使用避孕套吧?”

       “对……”李建国暗想,我当时欲火焚身,还能管那么多?

       “现在仅仅出现了她一条左臂,假如她身体的其余部分也陆续被抛出,从她身上应该能提取出你的精液吧?”

       李建国骇然变色:“我担心的正是这个!”

       “如果事情真演变到这一步,在警方眼中,你把任倩挟持到你家或其它某个地方,先奸后杀的嫌疑就非常、非常之大了。”

       “可我是无辜的!”李建国大嚷道。

       “此话当真?” 崔越狐疑地问。

       “当、当真……”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这正是我想问你的,崔越,我该怎么办?”

       “你是不是觉得,你需要一个牢不可破的不在场证明?”

       “废话,我巴不得呢。”

       “你想让我帮你营造一个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有办法吗?”

       崔越冷冰冰道:“没戏。”

       “你居然……居然不想帮我?”

       “建国,这不是想不想帮的问题。”崔越长叹一声,“而是这种伪造的证据经不起推敲,面对警方严谨的调查,太小儿科了。”

       “我该怎么办?”李建国彻底绝望了,“难道就没有活路了?”

       “办法也不是没有。”崔越思前想后,似乎在做着痛苦的思想斗争,“老李,我还是帮你出个点子吧。”

       “快说、快说!”

       “建国,你一定要对警方实话实说。”

       “不会吧?你……你想让我自掘坟墓?”

       “你误会了。”崔越耐心解释,“任倩本就是做小姐的,你花钱与她发生性交易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

       “嗯……”

       “至于为什么要选择在密林深处交易?你可以说是为了寻求某种环境上的特殊刺激。你唯一需要管住自己嘴巴的地方,就是你强暴任倩这一环节,绝对打死也不能承认!你要一口咬定,双方是在谈妥价格的基础上自愿发生关系的。反正她死了,岂不是死无对证?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啊?”李建国觉得这太荒唐了,“不会吧?我这样说了,不但无法摆脱嫌疑,还成了自投罗网?”

       “问题要一步步解决,你目前想法太多了。”崔越哭笑不得,“坦白说,在真凶落网之前,你始终是犯罪嫌疑人之一。”

       “该死……”

       “你要是对警方坦诚些,反而容易取得他们的信任。建国,你大胆说吧!把你那晚和任倩接触的细节都告诉他们,你说得越详细,越容易让他们相信你是无辜的。”

       “为什么?”

       “因为你所陈述的,除强暴以外,本来就是铁铮铮的事实。他们过后也会通过调查取证,来核实你的口供。至于你独自在家的不在场证明,只要警方抓到真凶,不就应刃而解了吗?相反,你越想隐瞒,他们越是会紧盯你。比如,假如你想刻意隐瞒你和任倩发生性关系一事,反而弄巧成拙,欲盖弥彰,一旦警方找到任倩的躯干,从中再提取到你的精液或指纹,你就大祸临头、百口莫辩了。”

       李建国还在迟疑着:“这样真的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崔越嗤笑道,“老李,以你目前的行为,充其量只能算嫖娼。在警方获取更多证据之前,你率先告诉他们,将会为自己赢得主动。”

       “但……但愿吧。”

       “除非人真是你杀的?”崔越冷哼道,“否则你没必要对警方遮遮掩掩。”

       “那个自然……”李建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我实在是不想再坐牢了。”

       “还有,切记,”崔越着重提示道,“在警方找上你之前,不要刻意清扫你的房间,也绝不能洗车,就保持原始状态,大大方方地让他们前来调查取证。”

       “啊?”李建国抹了抹脑门上的汗珠。

       “很简单!如果他们认为你就是杀人分尸案的犯罪嫌疑人,一定会仔细勘察查你的房间与车辆,要是你碰巧刚进行了大清扫,在警方看来,你是不是就有毁灭证据之嫌?”

       “还是你想的周到。”李建国不禁后怕,“妈呀,刚才我还差点想拖地呢。喂,崔越,还有我……我要是碰巧还进入过任倩的房间呢?”

       “不会吧?你还去过她家?”崔越瞬时惊呆了。

       “去过,但不是最近。”李建国目光涣散,“但愿别留下什么痕迹。”

       “什么时候去的?为什么去?”

       “这个你就甭管了。”李建国讳莫如深,“总之,我只是想给自己留一条活路。”

       “你不告诉我没关系,可是,警方呢?”崔越发出冷笑,“假如你不是最近才去过的,还好办!建国,你只能祈祷,任倩打扫卫生会勤快一点儿,或许,她已经无意间擦除了你进入过的痕迹。”

       “这他妈只能看运气了。”李建国寻思道,那都是上个月的事儿了,那一天,我是趁她不在时偷偷潜入的……

       “反正警方到来之前,你只能等待了。”

       “好吧,整得我提心吊胆的。”李建国暗想,这小子好象什么都知道,幸亏,我没把全部实情告诉他。

       崔越又提醒道:“记住,在我下次联系你之前,别再主动打给我了。一旦你被锁定为犯罪嫌疑人,电话可能会被监听。千万不要心存任何侥幸,警方应该很快就会排查到你的。对了,建国,我一直想问你,你有没有过前科?”

       李建国考虑再三,终于咬牙承认: “有!”

       “唉……切记一个原则,千万不要在无关紧要的细节上对警方撒谎。我只能帮你想这么多了,建国,你自求多福吧!”

       “崔越,你先别挂,我还有一个重要问题——”李建国话音未落,就响起一阵怦怦的敲门声,他吓得险些把手机摔掉。

       ……

       另一边,崔越挂断电话后,眼神里闪过一抹若即若离的激动,又叹道:“天呐,但愿别再横生枝节了!任倩,愿你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