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冷风刮起。

       为了使死者灵魂不受外界迷惑，佛号声要持续不断。晚明给家人编班，按时间顺序共分三班：其中，四姨老姨和晚亭一班，从中午12点念到下午4点，然后 就回福田吉祥宾馆；晚明和媳妇张曼茹一班，从下午4点念到半夜11点；我和晚程晓霞一班，从半夜11点念到明早6 点。每隔半小时，守灵人就要跪在佛像和遗像前，手举小册子，照念一遍“对命终人的开示词 。”

       夜幕低垂。殡仪馆大院里，亮起昏暗的灯光，不时仍有灵车来去。哭声不绝于耳。整个殡仪馆上空，始终笼罩在一片阴森恐怖的气氛中。

       二姨派来大儿子方秉正，帮助守灵。大舅家的荣秋敏也来了，她是与丈夫一起开小轿车来的，给干妈送来一个精美花篮。我听晚程讲过，秋敏是干妈侄女中的佼佼者，承包福田市吉祥宾馆二楼自助餐，年收入50万元左右。拥有高级轿车和豪华别墅。秋敏比晚程大两岁。小时候，秋敏跟晚程常在一块玩，而且很要好。那时的秋敏，傻呼呼的，文化课很差，只是歌唱得不错。跟相貌英俊，脑瓜又尖又灵，能背数十首毛主席诗词的晚程相比，简直是苍蝇跟老牛比，实在没的比。那时，秋敏的曾祖父还活着，见自己的重孙、重孙女反不如外重孙子，就心生杂念，每当见到晚程时，就把手缩入袖口，然后袖口在晚程头顶一扫而过，就在这一瞬间，用袖子里的手指狠弹晚程的天灵盖。这在民间叫弹“脑瓜儿崩”。为的是别让曾外孙太聪明了。后来，在文革期间，秋敏的曾祖父受到批斗和毒打，排尿困难，几经治疗，均无效果，遂上吊自杀。而今，30几年过去，晚程今年42岁，虽然富有智慧，文思敏捷，才气过人，可还是一个住着平房，靠400元微薄收入生活的科室干事，十足的刀笔吏。整天忙着给领导写讲话稿，虽勤于政事，埋头苦干，还是得不到领导的认可。现实世界的某些领导，就是认钱不认人，办事看菜单，讲究谁泡硬（送礼多）谁上。人世变幻，岁月苍桑。相比之下，秋敏兄妹多有建树，有的是在全国设有连锁店的公司老总，有的是部门科室经理，有的是个体老板，个个都是腰缠万贯，富得流油。现在看来，在物质方面，如果秋敏兄妹是总统，晚程就是平民。如果说秋敏兄妹是踌躇满志，春风得意，那么晚程就是怀才不遇，生不逢时。这倒真应了那句话：智慧好的人命运差一点，智慧差的人命运好一点。老天还是公正的。         

       “这位是小彗，我妈的干儿子！”

       在太平间客厅，晚程把我介绍给秋敏夫妇。我同对方握了手，聊了几句后，秋敏夫妇见晚程很悲伤，就安慰晚程，跟他唠家常，问他有没有生活困难。正谈着，一阵美妙的音乐声打断了谈话，秋敏打开手机，里面传来二儿子不敢看家，要她回去的童音。

       秋敏走后，为了家人有个安歇去处，晚程让我在前楼旅馆租了一间四张床客房，每晚100元。家人可以轮换休息。

       太平间里。灯光暗淡，人影稀疏。晚明夫妇一前一后，手击法器，口念佛号，一步一步围着冰柜不停地念佛。我应该是半夜11点接班，所以就离开太平间，先去休息了。

       与后半夜相比，头半夜还算好混。后半夜，晚程夫妇困的不行，但为了干妈灵魂能有个好去处，还是硬坚持着。最后我想出个办法，就是在矿泉水空瓶里放上茶叶，然后去前楼盥洗室，把矿泉水瓶口对准饮水机热水嘴，打开龙头，装满水，再拿回到太平间去喝。晚程夫妇俩喝着浓茶，步履艰难地履行着自己的义务。表弟方秉正几次劝晚程回去休息，由他替代，晚程都坚持不回。

       念了一会儿佛，晓霞突然脸色难看，栽倒在地，我和晚程上前把她扶起来，大声招唤，过了好半天，她才醒来，自言自语道：

       “我看见太平间里有鬼，她们披头散发，面目凶恶，都不怀好意地笑着。”

       晚程怕大伙害怕，没让说下去，安慰她几句后，送她去楼上休息。回来时晚程对我说：

       “晓霞刚才说的可能是真话，那些鬼可能是我母亲的过去生的仇家。他们是想来报复的。不过，只要我们时刻念佛！把念佛的功德，给他们回向。他们得到我们的好处，也就走了。最好是真人念，用念佛机没有太好效果，挡不住鬼的。鬼也能听出不是活人念的。”

       方秉正说：“我认识一个道士，他说人要是受到惊吓，魂魄会脱体而出。这时需要烧纸，借魂，拘魂，才能把人救过来，后两者我不会，不过我会第一种方法，可以烧纸！再念一遍道家往生咒。”

       说着他找来几张黄纸，蹲在壁炉处点燃。烧完纸，我在前面击磬，他们两个在后面跟着念佛，一前一后围着冰柜绕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