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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诊所
       尖锐的手机铃声打破沉静的黑暗,一只苍白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摸索半天按下接听键,手机听筒传来分局长的声音,听得出来,他很激动:“小马,按照你推测出来的搜索范围,线索他娘的找到了。”

       马思望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直奔卫生间,他用最快的速度完成洗漱,直奔分局。

       赶到局里,已经是上午十点半,外面阳光刺目,天气异常炎热,会议室里人满为患。这儿的空调坏了很久,一直没修好,这么多人挤在里面,全靠两台旧风扇驱热,可想而知效果有多差,人人一头臭汗,人群弥漫着一股馊臭味儿,可在场的人好像谁都没在乎这个,注意力全集中在分局长身上。

       见马思望进来,有同事主动给他挪位置,分局长扔了一摞资料给他,马思望屁股沾座就开始翻阅,分局长的讲话也戛然而止,大伙儿的目光都落在马思望身上,会议室里异常安静,只有马思望翻阅的声音。

       在警务系统内部查消息,对分局长来说不算难事,特别是桃色新闻,随便找位中年妇女,她能把她们单位的那些破烂事儿给你翻上好几遍,一件不落。

       分局长从各单位找了一群中年妇女,再派人把她们知道的桃色新闻全记录下来,再逐条核实,很快捋顺了线索。

       有两起事件的女主角,与马思望推测的凶手特征相似度非常高,作为可疑人员记录在案,分局长已经做了相关部署,进行核查。

       这两人资料被提了出来,马思望扫了两眼,立刻否定了分局长的判断,说:“我想你们弄错了,我们要找的人,不可能是她们。你们排查的时候,是否遗漏了什么?”

       有个资历老的警察拍胸脯保证,说:“这是咱们警务系统内部的事,就算上不来台面,大家私底下心里都门儿清,肯定错不了。”

       老警察的话提醒了马思望,他们这些老资历都是坐地户,像这种桃色新闻,真打听起来,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样都找不多那个人,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她根本没在系统里呆过。

       马思望望着窗外出神,很快有了思路,说:“也许咱们忽略了一个问题,她可能根本不在咱们系统内?”

       其他人都愣住了,人群议论纷纷,凶手特征是马思望画出来的,她曾在警务系统内呆过,也是马思望给出的线索,难道他真弄错了?

       “警校排查过吗?”马思望看向分局长。

       “警校范围太广,咱们又不太熟悉,所以我先从系统内查起,一查就查出特征相似的,也就没顾得上警校了。”

       “那就先查警校,警务系统先放下,我认为警校生的可能性更大一些,重点排查近五年内休学的。”

       分局长飞快的记录下马思望的话,会议室里都是钢笔书写的声音,同事们对马思望的态度重新回归信任。他给过他们太多希望,他创作过太多奇迹,所以这暂时的小插曲,他们毫不在乎。

       “本市有几所警校?”

       “两所,还都在咱们区。”小朱负责过警校生实习生安置工作,有发言权,他抢先回答说。

       马思望点了点头,“这就好办了,查近五年内警校辍学女生档案,重点查因为感情纠纷辍学的。筛选范围不要太过苛刻,只要可疑,立刻把档案调出来详细调查。”

       只要画出范围,一帮警察就有了用武之地,众人开始摩拳擦掌,他们顾不上休息,立刻在分局长的安排下,投入查找资料的工作当中。

       分警局是警校生实训和实习基地,局里不少警察还是从这两所警校毕业,因为过去良好的合作关系,警校给予他们很多工作上的配合。

       校方很快统计出数据,两所警校五年辍学、退学的学生多达两百余人,女生退学人数高达一百二十人。

       警校女生普遍身体素质很好,身高比一般女性出众太多,警察经过仔细对比核查,发现符合凶手特征的,居然多达50人。再加上这些辍学的女生,都已经进入社会,有的甚至离开祖国,要跟她们取得联系,调查近5年的详细资料,成了一项工作量极其复杂的工作。

       马思望让人把这50人的照片贴在小黑板上,做成一张完整比对表,分局长和小朱看到密密麻麻的档案资料,头都大了,每个人都长得异常相似,很难辨出差别。在这五十个人里面找出符合特征的凶手,无异于大海捞针。

       马思望抱臂在黑板前走来走去,陷入沉思,他目光专注的扫过女生们的照片和档案,眉头越皱越紧,脑子却在高速运转,每个人的照片,都在他脑子里过滤了很多遍。

       他知道,这个人一定跟她们所有人都不一样,他虽然没见过她,但他跟她交手多次,他能感受到她不一样的气息。

       她跟所有人都不一样。

       分局长和小朱躲去校档案室门外抽烟,不敢打扰马思望,小朱缩缩脖子,压低嗓门说:“马队真是越来越邪了,光看照片,能把凶手揪出来?”

       分局长白他一眼:“你还别不服气,你要懂这个,你也在里面。”

       小朱一点不生气,他对马思望早就心服口服了,现在谁要怀疑马思望,他一定第一个跳上去跟他理论。

       两人正聊着,马思望在里面叫小朱,小朱和分局长急忙进去。

       马思望的注意力依旧在那一堆照片上,小朱注意到,他在几张照片上画上圈圈,可是他并没有看出她们之间有什么不同。马思望头也不抬,说:“去把两所警校的学籍档案管理负责人都找来,我有话问他们。”

       两位来警局配合调查的警校工作人员,都是小朱找来的,也是小朱配合他们完成学籍资料的调取和分析工作。从这么复杂的资料里,调取最有价值的这50个,警校学籍管理人员做了大量工作,今天早上,小朱通知他们,工作都已经做完了,他们也松了口气,已经做好了休假旅行的准备,现在再把他们揪回来,小朱有些不好意思。

       马思望见小朱站着不动,奇怪道:“有问题?”

       小朱慌忙摇头,马思望更奇怪了,“那你还不去找他们,我有重要问题要问他们。”

       小朱挠着头发,只好实话实说了:“他们可能已经在去火车站的路上,据说是配合咱们工作,错过了单位同事一起旅行的机会,他们要自己补上。主要是我早上已经通知他们,工作已经做完了。”

       马思望瞪了他一眼,分局长冲他吼道:“旅游重要还是破案重要?赶紧去追啊!”

       小朱慌忙冲出了办公室,分局长急得跺脚,马思望皱眉沉思片刻,对分局长说:“我好像有点过分吧?是我告诉小朱,警校对接的工作人员,可以送回去了。”

       他收回注意力,又投入到墙壁上的照片上,很快进入忘我的状态,好似隔着照片,他能与照片中的人物进行交流。

       过了大概半个多小时,小朱领着两个中年人走进了办公室,他俩一高一胖,正是警校负责对接的学籍管理人员。

       他们脸色不太好,小朱在边上陪着笑脸,给他们端茶倒水。

       马思望顾不上照顾他们心情,直接问他们,说:“办理退学,需要有相应的程序,是否所有的退学手续,都需要学生本人来办?”

       高个工作人员回答了马思望的疑问,他是省警官学院的学籍管理人,说:“这个倒不需要,其实很多手续,都是家长或直系亲属代办的。辍学有很多原因,比较直接的就是学生不能亲自来学校了,所以别人代办,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马思望点点头,说:“还有个问题,能否快速区分开代办还是自己亲自办的?”

       “当然可以核实,不过需要花费时间,毕竟长达五年的世界跨度。再加上学籍管理工作不是教学重点,都是临时抽调学生来做的,再找到当年办事的人非常困难。”

       马思望摸着下巴,“我只需要核实这50个人就行,你估计需要多长时间?”

       “这可说不好,咱们学校的学籍管理太混乱,退学手续很多都是走过场,说的是需要直系亲属代办,同学也能来处理。所以要想查出这五年来的档案,不是说绝对不可能,但需要找到当时办理的工作人员核实,所以工作量还是非常大的。”马思望能听出来,高个子的语气越来越坏,想是耽误了他的旅行,他情绪很大。

       高个子想快点离开,去赶旅行的火车,马思望一眼看破他心思,想出个简单的方法,通过签字笔迹对比,只要签名与入学签名一致的,肯定就是自己亲自办退学的学生。

       方法虽简单,不过要调取这50份不同年限的完整档案,需要花费一番功夫,在两位档案负责人的配合下,他们几次往返学校,忙碌了一整个晚上,第二天一大早,马思望揉着充血的眼珠子,放下最后一份资料。

       根据他们仔细核查,非自己办理退学的人多达一半以上,马思望在这一半人当中找到几位被他标记的照片。

       马思望翻了翻姑娘的资料,对小朱说:“把这些姑娘的医疗档案给我翻出来。”

       小朱急忙记录在笔记本。

       “再调查她们以前的大学室友,了解她在别人眼里是个怎样的人。”马思望头也不抬的补充,小朱一一记录。

       小朱经过缜密调查,很快取得第一手资料,根据调查医学档案和走访了解到,这些匿名辍学的女孩儿中,有好几个是因为意外怀孕。

       两女孩儿选择了回家结婚,还有一位南下打工,据说家里得知这一消息,跟她断绝了关系,再难打听到女孩儿下落。

       马思望在小黑板上圈出来的一位女孩儿也在匿名辍学名单中,她面貌清秀,不过眉骨凸出,眉目有些不太自然,他指着女孩儿照片,说:“她的查清楚了吗?”

       小朱给的答复是很正常,她在校期间,根本没留下任何就诊记录,档案非常干净。而且,她大学期间读书刻苦,虽然长的比较漂亮,也有一些男同学追她,她都理智的跟他们保持距离,没有谈过恋爱。

       “她家庭条件如何?”

       “很穷,父母兄弟都在沿海打工供她读书,所以她特别刻苦。她性格沉默,喜欢独来独往,与同宿舍女孩儿关系淡漠,她的室友也不太喜欢她。”

       马思望以手托晒,沉思片刻后,说,“这就怪了,像她这种背负读书改变全家人命运的女孩儿,怎么会突然辍学?而且还没有辍学原因?”

       分局长突然停下翻阅资料,脸色微变,他听出马思望话里有话。

       小朱道:“像这种学生我见过,可能家庭实在难负担高额的学费,或者家庭发生变故,还有可能是女孩儿压力太大,想早日帮家庭减轻负担……”

       小朱滔滔不绝说了很多,马思望歪着头陷入沉思,是这些理由吗?

       小朱的理由听起来都很有道理,可事实上是,女孩儿辍学的时候,大学生涯即将结束,她品学兼优,再加上就读的警官学校还是名校,未来会有不错的前途。就算真是经济上的问题,学校奖学金很容易申请到,还有助学贷款。

       再说毕业在即,警官学院不同于别的学校,只要平常功课不错,毕业的时候反而非常轻松,不存在压力大辍学的可能。

       马思望注视着照片中的女孩儿,她有张清秀漂亮的脸蛋儿,除了眉骨怪异,眼神里透着深深的忧郁。这不像是个才20岁出头的女孩儿。

       马思望的注意力全被这个女孩儿吸引住了,她叫郑彤。

       马思望去见了郑彤的老师,老师对她没太多印象,只记得她沉默寡言,不善与人交流,好像也没什么朋友。

       她读书倒是非常刻苦,成绩算不上特别拔尖,中上的样子。

       她长的挺漂亮,却穿着朴素简单,不喜打扮,那会儿男生喜欢的都是时髦的女生,所以她并不引人注目。

       马思望带着小朱走访了郑彤的所有老师,大家对她印象大致相同,她从来不与人交心,没有知心朋友,所以找不到真正了解她的人。

       一番走访下来,调查毫无进展,夏日的天气格外闷热,马思望和小朱走了一身臭汗,从学校出来,小朱走向停车场。

       “等等……”

       小朱站住,奇怪道:“郑彤的老师,咱们都拜访过了。”他拿出一张名单,又对了一遍,确认的点点头。

       马思望笑道:“别急着吹空调,再陪我转转。”

       两人在学校周围转了几圈,小朱虽然满腹狐疑,马思望不说,他也不问。在小朱看来,马思望做任何违背常理的事情,都有他的理由,他是神探,普通人当然没办法猜透他,所以他对马思望的要求,一定会无条件服从,更不会多嘴去问。

       他们逛了老鼠街,去了卖女生小玩意的精品店,还去网吧和理发店看了看,夜幕降临的时候,学校周围的马路边上,到处都是摆摊的小贩,将学校周边紧紧围了起来,形成繁华的夜市。

       这些都是郑彤当年走过的地方,她会流连在这儿么?

       肯定不会,她很贫穷,每次交学费,对她来说都是一次大灾难,她哪有钱花在这些上面?

       那她平常会上哪儿呢?

       自习室和图书馆是她常呆的地方,可是仅限于此吗?

       她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又长得漂亮,女孩儿总会有自己的天性,特别是漂亮女孩儿,所以这些地方,她偶尔也会光顾吧?

       距老鼠街几百米远的地方,有条陈旧的巷子,马思望走到巷口,抬眼看到里面有家小诊所,诊所虽小,却有张硕大的招牌,“专治各类疑难杂症,妙手回春”。

       大招牌下面写着诊治范围,其中大多数性病一类的疾病。

       马思望对小朱说:“走,过去看看……”

       小朱挠了挠头,说:“这种小诊所满大街都是,你不会怀疑它有问题吧?”

       马思望走进巷子,朝小诊所走去。

       诊所门上挂着肮脏的帘子,掀开门帘,诊所里面与门脸儿格调一致,摆设布置都是陈旧肮脏。

       诊台前坐着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头儿,穿一身褪色发黄的白大褂,戴着老花眼镜,翻着隔天的日报,他手边放了一只大容量的茶杯,能看见里面浓稠的茶水。

       他背后的药柜上,稀稀拉拉摆了一些药品。

       见马思望和小朱进来,老头儿的慵懒一扫而空,他推了推眼镜,热情道:“两位看病?”

       马思望在他对面坐下,放下公文包,说:“要不然呢?”

       老头儿是老江湖,听出马思望语气不对,脸色立刻拉了下来,说:“瞧病我欢迎,如果找事儿,你们可来错地方了,我胡大夫……”

       小朱瞪他一眼,吼道:“我们不找事,找人,好好配合我们工作。”他亮出证件。

       老头儿立刻软了,急忙说:“警官您有什么问题尽管问,不过我只是个医生,行医救人我懂,别的我恐怕就……”他顿了顿,意思不言自明。

       马思望掏出郑彤照片递给他,说:“见过这姑娘吗?她两三年前,来过你们诊所。”

       老头儿瞥了一眼,摇头道:“没印象。”

       小朱厉声道:“真没印象?再仔细想想!”

       小朱一较真,老头儿态度立马变了,他把照片又拿起来反复看了看,还是很茫然,道:“年纪大了,忘性也大,你看我这儿人进人出这么多病人,哪儿记得这么多?”他指了指破帘子门口,那里空无一人。

       老头儿尴尬的咳嗽,马思望注视着他眼睛,缓缓道:“你再仔细想想,两年前的初秋,这姑娘走进你们诊所,她说她怀孕了……”

       老头儿的目光凝注了,他反复摆弄着照片,突然眼前一亮,道:“难怪有些眼熟,警官您这么一说,我就想起了了。她怀孕后体虚,找我给她开中药调理,来找过我两次,我们约好了第三次时间,她钱都付了,人却没来,我这人实诚,还惦记怎么把钱退给她。”

       他突然凑近马思望,压低声音道:“这姑娘莫不是出事了?”

       小朱呵斥他:“问你的就回答,不该问的别问,警察办案呢!”

       老头儿缩回了脖子,马思望努力保持平静,说:“你把具体过程如实告诉我们,她第一次来是什么时候?怀孕多久了?她是一个人来的,还是有人陪着?”

       老头儿抬眼看向窗外,窗外马路对面有盏路灯,夜幕刚刚降临,此刻的灯光异常的明亮 ,老头儿也陷入沉思。

       “刚过十一,那天还下了场小雨,她一个人撑着伞在雨里徘徊了很久,像下定决心似的走进来。我以为她要堕胎,没想到她是想保胎,她长期营养不良,身体很虚。我给她做了检查,她怀孕两个月了。”

       小朱快速的记录,马思望皱眉道:“第二次呢,她也是一个人来的?”

       老头儿道:“都只有她一个人,要是有男人,也不会来我这儿对付吧?她每次来眼圈都是红的,肯定大哭过一场,我还问过怎么总是她一个人来,她说她男人很忙。其实我早看出来了,她肯定是警校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