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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外面的天色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变得格外的阴沉,狂风肆虐,仿佛马上又要有一场暴风雨。两个人打着手电走在塔里的旋转楼梯上,昏暗的月光透过外面摇晃的树影,从塔上的小窗照进来,耳边似乎可以听到树叶摇晃的沙沙声,自己踩在楼梯上的每一步都听得那么的清楚。

       那个设有李时余牌位的灵堂里面依旧是他们离开时候的样子,两个人进去环视了一圈,并没有什么新的发现,便转身去了顶层。

       周慕青的房间也还是老样子,被一层白布覆盖着。

       “这里似乎什么都……”

       任翊飞走到窗边,背对着李时余,看着窗外,沉声说道:“你说,当时姑姑从这里跳下来的时候,他的孩子在想什么?”

       “……”

       片刻之后,李时余才开口:“你有话要问我。”

       事已至此,已经没什么兜圈子的必要了。

       任翊飞转过身,整个人靠在窗户上,看起来格外危险。

       “我妈、大伯、小叔,他们都发现了一个秘密,这个秘密,牵扯到一件往事,一件跟爷爷和姑姑有关的往事。可惜我妈留下的日记最关键的那一页被人撕掉了,所以这几天我一直在找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直到我看到了灵牌。”任翊飞念道:“「故男周氏子麒生西之莲位」。我改名字太久了,以至于你们喊我阿飞的时候,我都习惯了。这个灵牌却提醒了我,你们喊的应该是‘暃’,日非的暃。我的本名,是周子暃。”

       李时余看着他,目光沉静,没有说话。

       “我们这一辈的男孩儿取名从子,女孩儿取名从女。可是灵牌上写的却是‘故男’,‘男’是长男,是儿子。可是姑姑是个疯子,一个疯子不可能在塔楼里面做这么隐蔽的灵堂,那灵堂是谁设立的?还用‘故男’这样的前缀?只能是孩子的父亲。”

       乌云压顶,遮天蔽日。一道闪电破空而来,照亮了李时余的脸,滚滚的雷声随即响起。

       “她的确有一个恋人,也因为这个恋人的存在,她被守旧固执的爷爷关在了塔楼里面。可是如果小叔的记忆没有错,或者他没有撒谎的话,这个孩子是在姑姑被关起来之后才有的。可是,那时候家里面有一大家子人,如果出现一个陌生男人,不会一个目击者都没有。那么孩子的父亲是谁?那个唯一可以进来塔楼、不论在家里如何自由走动、甚至大兴土木也不会让人起疑的男人,是谁?”

       第一滴雨水落到地面上,像是一种示警,紧接着大雨袭来,伴随着雷声,冲击着外面的草木砖石,发出哗哗的声音。

       李时余的双唇紧抿,眉头深锁,眼神却闪避起来,似乎这是一件难以启齿、甚至厌恶的事。

       剩下的话就不用再说了,任翊飞离开窗边,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回去吧!”

       说完,自己先行一步离开。

       李时余叫住他:“为什么?”

       “你不是凶手,就是这样。”

       李时余又在原地呆愣了两秒,才又跟着他走出去。狂风卷起雨水,刮在脸上生疼。

       两个人跑回主宅的时候,身上还滴答滴答的往下淌着水。秦冠宇陪着周娅雯和陈莎莎待在客厅里面,这会儿看到他们平安回来,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又看到他们一身的水,赶紧说道:“你们两个,快点去把湿衣服换掉,洗个热水澡,山上凉,别感冒了。”

       “嗯。”

       两个人跑上楼,任翊飞拿了换洗衣物出去。楼上本来有两个卫生间,一个因为宋施雨死在了里面,已经不能用了,只剩下了唯一一个能用的。

       李时余说道:“你先去吧。”

       任翊飞没有浪费时间在客套上,拿着衣服走进浴室。

       温热的水冲刷在身上,驱散了身体上寒冷的感觉,但任翊飞的心里却是一片冰冷。

       真相有时候就是这么难以置信,可排除了所有的可能性之后的那个唯一选项,纵然再匪夷所思,也是真相。

       那个下着暴雨的夜晚,宅子里进进出出的那些人,都只是为了新生儿的降临。

       一个近亲相奸下生下的孩子。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当初爷爷那么坚定地说出那句:“我死了之后,一分钱也不会留给你们!”却愿意将遗产继承这么大的事交给一个毫无关系的律师。

       他不是交给李时余,他是交给自己最亲爱的的儿子(孙子)。

       而塔楼下面的那个尸体,恐怕才是真正的李时余。那个周娅雯口中“生了一场大病,差点儿救不回来”的孩子。

       真正的李时余,在他回来的那一年已经死了。周子麒一天天长大,甚至好几次被人发现,为了隐藏这段罪恶的往事,唯有让他顶替李时余的身份,成为老律师的孙子,改头换面重新回来。

       当年发生这段故事的时候,周博远年龄最大,他也许察觉到了什么,也许用这件事威胁过什么人,所以他被人杀了,还割掉了舌头。

       而周博达也许一开始并不知道,可是当周博远死了之后、他们再次谈论起往事,周博达突然在某个时刻想通了,所以才会那么晚却又那么有兴致的去找周子平,信誓旦旦地表明周家的遗产一定是他们的。

       然后呢?

       周博达知道了这个秘密,他第一个会找的人是谁?

       是手握周立海遗嘱的假李时余。

       可是不对,周博达死的第二天早上,他分明看到周娅雯和李时余一起从房间里面出来的,除非周娅雯是帮凶,否则李时余没有机会下手。

       还有谁手握遗产的分配权呢?

       更让人疑惑的,是周婉清之死。她又是为什么死的呢?她也发现了什么吗?

       任翊飞觉得还有许多地方他没有搞清楚,这座宅子依旧迷雾重重。

       李时余坐在房间里换掉身上的湿衣服,坐在床上拿着毛巾擦头发,突然听到从浴室里传来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想也不想的冲进浴室,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仿佛要把人灼伤了一般。

       浴室里面,任翊飞趴在地上挣扎着,整个身体蜷成一团,痛苦的痉挛。

       水龙头失控了一般向外喷洒,热气腾腾,一股肉烧焦的味道钻进鼻孔。

       伸手拉掉旁边的大浴巾,李时余冲进去用毛巾把任翊飞裹了起来,手上被水溅到,仿佛是沸腾一般的水温在手上留下灼热的烧伤感。

       抱着人出去,李时余突然觉得四周危机重重。

       而他,最后又能不能护他周全,让他活着离开这里?

       把人抱回自己的房间,任翊飞趴在床上,痛苦的皱着眉。

       李时余小心的掀开他身上的浴巾。

       白皙的背部留下一大片的红斑,有些地方还生出了水泡,看起来格外狰狞。

       李时余跑到楼下,拿了医药箱和冰块。秦冠宇也听到了任翊飞的尖叫声,忙拽着李时余问他发生了什么。李时余只说任翊飞被烫伤,具体的场面却不敢多说。秦冠宇有些不放心,便跟着到了门口,却被任翊飞阻止了。

       “姐夫,我没事。”任翊飞忍着疼说道,“你先别进来,我……我有点儿不方便。”

       秦冠宇听到他的声音尚算正常,就没再坚持,说道:“那,阿飞,你如果有哪儿不舒服的话,一定要告诉我,知道吗?”

       “知道了姐夫。”

       李时余倒了杯水,喂他吃了消炎药,然后又接了一盆清水,把冰块儿倒了进去,拿毛巾给他敷在伤口上以减轻疼痛。

       本来就淋湿了,好不容易身体暖和了起来,结果又被烫伤,如今又要被迫降温,这么短的时间里面这么反复折腾,不知道会不会发烧。

       被困在这里出不去,又不能把人送医院。

       如果不是他及时发现,任翊飞会是下一个受害人么?

       这种想法让他无比的害怕起来。

       “你还好吧?”李时余拿出生理盐水和棉签,说道:“我得给你处理一下烫伤的地方,可能会很疼,你忍着点儿。”

       任翊飞轻微的点了点头。

       整个伤口的处理过程中,任翊飞都微微的颤抖着,但是死咬着嘴唇没有让自己发出声音。

       处理完伤口,李时余说道:“伤口不能封闭,所以不能裹纱布,也不能平躺。今晚估计会发烧。”

       “嗯。”

       李时余把医药箱收起来,任翊飞说道:“其实你不用救我。一天一个人,早晚都会轮到我的。”

       李时余的动作了一下,开口:“别想太多了。我会看着你的。”

       任翊飞轻笑:“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姐夫进来吗?”

       “为什么?”

       “我不想再有人因为知道这段往事而死了……”任翊飞看着他,问道,“你是凶手吗?”

       李时余竟然出现了片刻的犹豫,他闭上双眼,眼皮轻颤,面露痛苦,缓缓地点了一下头:“我是。”

       任翊飞却笑了。

       “你不是……你是那个提醒我旳人……你在保护谁……”

       任翊飞呢喃着闭上眼,慢慢的陷入梦乡。

       李时余看着他,低声说道:“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