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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任翊飞的话让周博达的脸色大变。

       在周博达的记忆里,任翊飞和家里面其他的兄弟姐妹不太一样。

       小的时候,一大家子人都住在这座宅子里,在子平刚刚呱呱落地之时,他的二哥,带来了八岁的婉清和四岁的阿飞。

       两个孩子都很乖,看得出受过良好的教育,只是如果说婉清是个文静柔弱的小姑娘的话,那么任翊飞就完全是个自闭儿。他总也不说话,也似乎从未笑过。大家一起玩的时候他总是一个人坐在一边对着空气自言自语,或者用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毫无感情的看着他们,似乎游离于他们之外。

       一个从不笑的孩子,似乎也没什么事情可以让他开怀一笑。周博达唯一一次见到他笑,就是那一年的秋天,枫叶落了一地,倒映在湖水里,山间到处都是苍茫的红。任翊飞站在湖边,指着湖面对他笑着说,小叔,你看,那儿有一个孩子。

       周博达分明什么人都没有见到,即便是个成年人,依然被吓出一身冷汗。

       他猜想,任翊飞一定是个疯子。

       而这次见到他,又觉得他似乎和其他的同龄人一样了。

       刚才任翊飞的一句话,似乎又引发了他似乎早已遗忘的恐惧,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

       扔下沉默的众人,任翊飞径自上楼,大力的关上门。

       隔绝了外界的声音,任翊飞给任宸羽打电话。

       任宸羽有些意外,直到任翊飞开门见山的告诉他:“大哥,出事了。”

       任翊飞在电话里仔仔细细地向任宸羽陈述了一遍周博远失踪、死亡以及被人切断舌头的事,任宸羽听完之后在电话里面沉默了半晌,然后斩钉截铁地说道:“你保护好自己,我会想办法尽快赶到!”

       有了任宸羽的承诺,任翊飞便觉得心安了许多,看着窗外的暴风雨,脑子也逐渐沉静了下来。

       他说不好大伯的死亡原因,事到如今唯一能确定的也就是在周博容离开家的这些年,在周慕青的身上发生了什么。塔楼绝对不是一个意外的案发地点,唯一能跟塔楼扯上联系的,就只能追溯到二十多年前,周慕青的故事上。

       可是周慕青的故事却不清不楚,周立海死了,当年的律师死了,按照年龄推算,那个家庭医生应该也死了。表面上看来,所有跟这件事情有关的人都死了。

       凶手不想让周博远多说话,会不会周博远知道了什么,才惨遭杀害的?

       那么,阮海云呢?

       任翊飞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一个记者。她经历过不少事,可是她在回来后没多久,也疯了。这个宅子里,接连疯了两个女人。

       她会不会知道了些什么?会不会留下些什么?

       想到这里,任翊飞突然在屋子里面四处翻找起来。也不知道是怎样的福至心灵,或者冥冥之中的那个定数,竟然真的让他在衣柜下面的缝隙中,摸出一个日记本来。

       阮海云做记者的时间久了,总是喜欢把一些所见所闻记录下来,算是职业习惯。任翊飞隐约记得小时候看她写过,没想到竟然真的找到了。只是日记本放在这么隐蔽的地方,如果说是离开的时候掉了,倒不如说是被藏了起来。

       日记本是老式的深绿色硬皮本,封面上是烫金的“工作手册”四个字。本子上只有一层薄薄的浮土,不像是被封存多年的样子。任翊飞把它拿到了梳妆台上。梳妆台上还放着阮海云最喜欢的那把牛角梳子,即便过去十多年,依然散发着亮黑色的光泽。

       阮海云写的一手漂亮的硬笔繁体行书,不像一般女子的字体那样娟秀,笔画间行云流水,带着一些洒脱和恣意在里面。任翊飞记得阮海云还没有变得异常之前,总是把他抱在腿上,握着他的手教他写字。

       日记本阮海云用了很久,硬质的封面边角都有些破损了,可惜的是她没能写完。

       前面有一部分都是回到大宅之前的生活琐事,还有她的一些采访片段和未能刊登出来的奇闻异事。任翊飞怕漏掉什么重要信息,仔细翻动着,不知不觉竟然过去了几个小时。再回头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他伸了个腰,动了动手脚,突然意识到楼下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毕竟是出了人命,自己作为宅子里唯一一个有调查能力的警察,下午有些情绪失控,不该贸贸然离开。

       走下楼去,楼下已经没有什么人。所有人都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宅子里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暴风雨让山上的鸟兽都仿佛全部散去了。

       周婉清跪坐在爷爷的棺椁旁边给他烧黄纸,又不敢烧太多,只时不时捏一两张放进去。

       屋里面的味道难以辨明,不知是元宝蜡烛的味道,还是犀牛角的味道,又或者是冥钱白纸的味道,任翊飞只觉得味道刺鼻。

       “姐姐。”

       他一边说着,一边推开客厅的一扇窗,狂风卷着暴雨吹进来,空气中的香灰立刻四散开来,在空气中飘散着。任翊飞赶紧又把窗户关上了。

       家里发生了人命案子,他们被突如其来的暴风雨死死地困在宅子中,举步维艰。谁又能说这场天灾夹着人祸的灾难来的不蹊跷呢?

       周立海的灵前香火是不能断的,周婉清看着一炷香快要烧完,便又点了一炷香,然后和任翊飞两个人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任翊飞看了一圈,问道:“怎么是你在守夜?姐夫呢?”

       “你姐夫去检查门窗了。”周婉清挥了挥手,似乎在驱散自己面前的香气,“大伯突然就被人杀了,还留下了那么恐怖的死状,现在宅子里大概没有一个人是真心想留下的,更遑论给爷爷守灵了。”

       周婉清长的清瘦,三天死了两个人更是极大的消耗着她的精神,脸上满是倦容。看她强打精神的样子,任翊飞有些心疼,便说道:“还是我来守吧!”

       周婉清摇了摇头,有些心疼的看着任翊飞眼眶下的黑眼圈,说道,“家里除了子平,就数你年龄小,怎么轮今天也轮不到你。你看你这副样子,昨晚没睡好吧?”

       “可能是换了地方,海拔又高,有些不习惯。”任翊飞没有过多说什么,而是拉着她的手问道:“姐姐,姐夫对你好吗?”

       “他对我很好,很细心,也很体贴。”周婉清拉着任翊飞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像是少女心中怀揣着的小秘密一般小声说道,“阿飞,这里再过几个月,就有你的侄子或者侄女了。”

       乍听到这个消息,任翊飞反应了一下才蓦地睁大了眼睛:“真的吗姐姐?”

       周婉清的嘴角浮现出些微的笑意,点了点头。

       “不过,我还没有告诉你姐夫。我想等家里的事情过去了,胎儿稳定了,再告诉他。”

       任翊飞露出回到本宅以来第一个由衷的笑容:“姐夫一定会很高兴的。”

       秦冠宇恰巧在这个时候打开门走进来,听到任翊飞的话,一边脱掉自己身上的雨衣一边问道:“我怎么了?”

       周婉清朝任翊飞眨了眨眼,对自己老公说道:“在说你怎么去这么久。”

       “我又出去检查了一下余下的几间空房。”秦冠宇在沙发上坐下,顺手揽住周婉清。“大伯如果不是被自家人杀掉的,就是有人从外面溜了进来。我实在是不放心。”

       主宅外面还有几间零星的房间,是之前给佣人住的,已经空了许久。

       任翊飞此时对秦冠宇的好感度增加的不是一点点,便称赞道:“姐夫真是细心,连我都没有想到。”

       “你别夸他,他这也是职业习惯。”

       虽是这么说,周婉清的语气中却有一丝骄傲。

       任翊飞好奇道:“姐夫是做什么的?”

       “我大学毕业之后就在一家出版社做编辑。我想着职业便利,就自己写一些悬疑小说出版。”秦冠宇倒是谦虚,丝毫不妄自菲薄。“听李律师说你在做警察,我跟你自然是比不了的。”

       说起这个,周婉清倒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这两天也顾不上跟你说什么话,也不知道你这些年过的怎么样了。怎么会想起来去做警察呢?这么危险。”

       “姐,我只是做户籍警,没什么危险的。”任翊飞说道,“我被送去福利院之后没多久,就被现在的养父母收养了。任家从民国时候开始就有人做警察,一直延续到现在,考大学的时候我反正也没什么优势,就想着干脆延续下去好了。”

       “胡说,你在我心中可是很优秀的。”周婉清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又问道:“那……他们家对你好吗?”

       任翊飞坚定地点了点头,主动说道:“很好。爸——我是说我养父——他教育子女很严格,但是从来不会勉强和苛责我。虽然大家都说他是一个很严肃的人,可家里却是养母说的算。养母很疼爱我,我想这大概是老天爷给我的一种补偿吧……家里还有一个可靠的大哥和一个可爱的妹妹,他们都对我很好,拿我当亲兄弟。过两天你们应该就能见到大哥了。”

       周婉清长舒了一口气:“那就好。阿飞,没有什么比你过得好更重要的了。”

       任翊飞抱了她一下,认真说道:“在我心里,你也一样。”

       秦冠宇在一旁露出欣慰的表情:“虽然爷爷和大伯都死了,可是在这种时候还能看到你们姐弟两个这么温情的场景,总算让我觉得这个家也没有那么冷漠。”

       任翊飞看着他,带着一丝感激,说道:“姐夫,这两天真是辛苦你了。没想到回来一次,居然发生这么多事情。”

       秦冠宇摆了摆手:“别这么说。本来保护你们的安全就是我的责任。只是可惜,我们现在没有办法离开……还不知道会不会发生别的事。”

       这句话说完,三个人都有些沉默了。

       不一会儿,秦冠宇说道:“阿飞,像今天贸然去塔楼这样的行为,不要再做了。”说着,秦冠宇看了一眼楼上,压低了声音说道:“那个律师,是他把我们所有人召集到这里的,说是爷爷要我们在此守灵七日,可是爷爷的遗嘱和临终嘱托谁也没有见到、听到。如果有人想要从中捣鬼的话,他的嫌疑很大的。”

       任翊飞却摇了摇头,说道:“昨天晚上我们两个在客厅有过一次简短的交流,那个时候大伯就已经不见了。我想他应该不是凶手。”

       任翊飞既然这么说了,秦冠宇也就没有再坚持什么,只是自言自语:“真想知道到底是谁杀了大伯……”

       任翊飞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恐怕除了凶手本人之外,大家都在想这个问题,甚至跟他们一样在互相怀疑、互相猜忌。

       有可能是灵台上燃烧的香烛的缘故,也有可能是燃烧的冥纸的缘故,任翊飞觉得这座宅子里面的空气实在是太压抑了,连飘散的香气都显得过于浓重和黏腻。他确实感觉到有些疲劳,就和周婉清、秦冠宇道了声晚安,上楼休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