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悬疑小说 > 终局者
第五十四章
       顾瞿轻轻抱住了妻子,在她隆起的腹部上抚了抚,侧着耳朵贴上去听了听。

       妻子的脸上露出了甜甜的笑意。

       离预产期还有两个月,他们,很快就要晋升当爸爸妈妈了。

       “先生,夫人,是顾老先生来了,说是要跟你们一起吃早茶。”

       “是吗?”顾瞿推了推眼镜。

       “阿瞿,是家族会议的事情吗?”

       “应该是吧?”

       “那,我还是回房里去吧。”

       以昨天在家族会议的情况来看,顾瞿以为,顾礼杰表明态度支持顾隽,即便顾雅是顾礼杰的女儿,她确是不甘心支持自己的妹妹的,至于顾礼芳,或许受顾礼杰所控制,不得不支持顾隽,但有自己的爷爷施加压力,顾礼芳下一次也未必就会遵照顾礼杰的意思表决,因此,局面还是五五开,究竟鹿死谁手还是很难说。

       顾礼杰是个聪明人,这么简单的形势,不可能看不明白,因此,他这次来见自己,估计是想让自己主动退出。

       果然。

       顾礼杰直奔主题:“你爷爷说,三天后再次召开家族会议的事情,听说了吧?”

       “是的。”

       “阿瞿啊,这些年,大伯对你怎么样?”

       “大伯!”顾瞿无奈。

       “你爸跟你哥,就那样抛下你们母子俩不管了,在顾家,是大伯大婶一直在照顾你的,对吧?”

       顾瞿不吭声。

       “阿瞿,你有想过你的父亲跟大哥吗?”顾礼杰问,“如果你想见他们,大伯可以派人去寻找他们的下落,让你们一家团聚。”

       “不用了,大伯,如果我想见他们的话,我会自己去找他们的。”

       “是吗?”顾礼杰苦笑了一声,“看来,阿瞿你是翅膀硬了,不需要大伯家帮忙了?”

       “哪里,如果我是顾氏下一任的总经理,还得仰仗大伯你,还有阿雅,阿隽多多关照呢。”

       “你以为你就一定能当上了吗?”

       “这是爷爷的意思。”

       “那如果不是你爷爷的意思,你就不会竞争这个位置了吗?”

       顾瞿不作声。

       “如果,爷爷不叫你做这个总经理的位置,阿瞿,你能退出吗?”

       顾瞿沉默了。

       “所以,并不完全是听你爷爷的意思,你自己,也有这个欲望,对吧?”

       “大伯,你应该听过一句话吧?风水轮流转,你们长房家,掌握实权的时间已经够长了,只是这次风水刚好转到我们这一家,这是天意。在你们长房家掌权的时候,我们听从爷爷的意思,并不阻挠,而是全力配合你们对企业的管理,为什么现在爷爷的意思是扶植我的话,你们长房家就不能听从爷爷的意思,配合一下我们家呢?”顾瞿反问,“大伯在爷爷面前,明明承诺过会支持我的,结果却出尔反尔,你不觉得,由一个违背诺言的人来劝说我放弃精选,很没有说服力吗?”

       “哈哈,顾瞿。”顾礼杰干笑了两声,“你别以为,是你爷爷的意思,所有人就必须要配合,时代不同了,而且,你爷爷那么大岁数了,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他不会一直给你撑腰的。”

       “对,时代不同了,更不应该拘泥于长子继承权了,顾氏当真到了变革的时候了,既然爷爷说是应该由我来坐这个位置,那这个位置就是属于我的,而且,我原本就打算,不管爷爷支不支持,我想靠自己的能力拼一拼。”

       “你以为,你有胜算吗?我告诉你,阿雅虽然现在正在气头上,但她毕竟是我的女儿,是我长房家的人,等她想通了这一点,就会跟我和阿隽站在同一阵线上,至于你姑姑,你应该知道了吧,她,也是必须听我的,我有十足的把握,她不会再支持你的,无论那个家族会议开多少遍,你的票数,都只有你爷爷那一票。三天后你可以看看,看到时候,是三比一呢,还是二比一,不过,无论表决数是多少,你都不可能会坐上那个位置的。顾瞿,你想清楚了,现在退/出,你还能落个人情给你大伯,而有了这个人情,大伯一家以后不会亏待你的。”

       顾瞿低下了头去。

       “阿瞿?”

       “大伯,你容我再想想。”

       “好,你先考虑一下,不急,还有两天的时间,在会议召开之前,你可以慢慢考虑。”

       形势,真有如他说的那般的话,自己还有考虑的余地吗?

       顾瞿苦笑。

       一开始,如果没有被爷爷指定为下一任总经理的候选人,他大概,也不会有这个念头的,只是,现在,这个心已经动了,回头,似乎,有点难了。

       毕竟,坐上那个位置,意味着什么,他比其他人,更有深刻的体会。

       那代表了,权力,以及,财富。

       这个道理,许多年前,他就已经明白了。

       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孩子,身边只有母亲。

       每一次,看到顾雍,顾雅还有顾隽身边的父亲跟母亲,他就会问母亲,他的爸爸呢?

       母亲总是一脸为难,而听到他这么问的爷爷,也总是没有好脸色,有一次他又问了的时候,爷爷干脆说:“你爸爸死了,以后不许再提他。”

       是吗?

       因为他没有了父亲,所以,家里的人都不在意他吗?

       那些,佣人也是?

       明明,是他喜欢的东西,或者,应该是他的东西,只要,顾雍他们一想要,他就不得不让出去。

       “阿瞿,你那辆遥控汽车很漂亮啊,给我吧。”

       那个春节,收到爷爷送的礼物,他拆了开来,发现是架玩具汽车。

       那是,他一直想要的遥控玩具。

       当时,他抓在手里,高兴地朝顾雍他们炫耀。

       结果,却引来了顾雍的觊觎。

       他死死地抓着汽车,使劲摇头。

       “那么小气干嘛啊?我用我的玩具给你换呗。”顾雍说着,装作大方地把自己手里的火车递到他面前。

       他退后了几步,转身想逃,却被佣人一把拦住了,同时把他手上的汽车夺了下来。

       “雍少爷,你想要这个啊!”佣人谄笑着递给了顾雍,“拿去,好好玩儿!”

       “好耶!”顾雍看看汽车,伸手:“遥控器呢?”

       他当时使劲咬了一口抢了自己车子的佣人,而后把遥控器摔在了地上,使劲不停地踩着。

       顾雍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使劲推开他,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他哭了起来,顾雍拿起遥控器,发现不能用了,瞪了他一眼,一下把汽车摔在了地上:“还给你。”

       “你啊,瞿少爷,真是不知好歹,你知道你自己的身份吗?将来这个整个顾家,都是雍少爷的,你算什么?”

       他坐在地上,红着眼看着那个见风使舵的佣人,伸腿狠狠地踢了出去。

       “啊,你——你这个没爸的野孩子,真没家教。”佣人说着,气急败坏地伸手就朝他的脸扇过去,“我是在教你,知道不知道?”

       “什么时候,我顾家的孩子,需要你教了?”

       爷爷的一声威吓,及时制止了佣人的巴掌,落在他的脸上。

       “顾先生。”佣人吓傻了,看着爷爷,脸色惊恐。

       “你还知道叫我先生?你知道你自己什么身份吗?为我做事,竟然还敢打我的孙子?你知道什么是好歹吗?给我滚。”

       佣人被爷爷辞退了。

       但是,像这种人,他的身边,还很多。

       只是他们隐着藏着,没有像这个胆敢动手的佣人一般,如此明显地表现出来。

       但他知道,他们眼里,隐藏着对自己的轻视。

       因为他没有父亲,也因为,他不是长房的孩子。

       他们说得对,将来,顾家是属于顾雍的,所以,他们讨好顾雍是对的。

       在他身上,他们远远无法获得从顾雍身上获得的东西。

       而爷爷,应该也是这么认为的。

       明白到这一点的他,极力调整着自己的心态,以免失衡。

       正因为看透了,所以,他渐渐地也就习惯了被人区别对待。

       上学的时候,看明白顾雍的重要性的同学,人前人后地讨好顾雍,他也不奇怪了。

       随后,为了远离顾雍,他选择了去读艺术。

       专注于绘画,无视他人因为身份的区别对待,才让他的心,渐渐平复下来。

       在这样的自我修炼过程中,他结识了他的第一位恋人。

       阿素。

       阿素家里是做生意的,同顾氏一样,也是一家大型的家族企业。

       更巧合的是,阿素,也是家里第二房的孩子。

       有类似经历的两个人同病相怜,于是很快走到了一起。

       才发现,由于身份的区别对待,他们能够避开众人的眼光,某些时候,也给他们带来了便利。

       比如,不需要被迫站在聚光灯下,让人们一览无遗自己的私生活,比如,自由地选择生活的方式,而不会遭到来自家族的打压,比如,可以任性地选择学校,学习课程。

       那个时候,他跟阿素,最常做的事情,是在画室里染墨挥毫,将所见所得,所思所想,倾注在毛笔尖儿,用彩色,复制在白色的画纸上。

       为了更贴切地让自己心底的美丽呈现出来,他们到处旅游,走遍国内的那么多山川野林,寻找色彩。

       去云南寻找到了紫草茸,制成了莲花的颜色,去海南捡了皱岩螺,制成了云霞的颜色,去了台湾收集白云石,制成了雪的颜色,去了安微找到了石青,制成了天空的颜色,还有通草制成的灰色,藤黄制成了黄色,槐花制成了嫩绿色。

       他与阿素的交往过程,就是他们拥有的,颜色的所得过程。

       收集的颜色越多,他们的感情越浓。

       直到,某一天,阿素跟他说,家里的企业,遭遇了危机,向他求助。

       他需要很大一笔钱,不,并不仅仅钱的问题,他需要的,是顾家的企业,向阿素的企业注资,帮助阿素家的企业度过难关。

       他去找了爷爷帮忙。

       只是,那个时候,顾氏企业的话事人,是顾礼杰。

       他的大伯,顾雍的父亲。

       顾礼杰听爷爷提了他的请求,说会考虑,但不到一天的时间,就拒绝了。

       说是阿素家的企业已无力回天。

       他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阿素家的企业破产,倒闭。

       阿素也因此,跟他分道扬镳——对她寄以众望,企图通过阿素,鼓动自己得到顾氏帮助而不得的她的家人,痛恨得反对棒打鸳鸯。

       没多久,阿素家偌大的企业被拆零,据说,顾氏,收购了大部分。

       他愤怒,却又无奈。

       他忍不住想,如果,阿素是跟顾雍来往,如果,阿素是顾雍的恋人,大伯,会不会还会那么狠心地见死不救呢?

       他不知道,但却知道了,人,还是必须要有权力。

       如果,出事的那个时候,掌权的,是自己,或者说,是那个失去了踪影的,从来没有对自己尽过责任的父亲,至少,自己有选择救还是不救的权力。

       而不是,卑躬屈膝的,听凭别人,主宰自己的命运。

       那也是,他放弃了自己的艺术生涯,回到顾氏上班的原因。

       他无法再继续袖手旁观。

       他至少,也必须,在顾氏谋得一席之地。

       那样,将来,他也还能获得少少的权力,做些许选择。

       而成家,有了孩子后,他的这种渴望就越来越强烈。

       他不想妻子跟孩子,遭遇自己的那些,冷言冷语。

       他想减少,将来,自己孩子的恋人,向他求助的时候,却完全无能为力的几率。

       对他来说,顾雍的死,并非完全的坏事。

       顾雍死了,他才有可能,登上那个位置。

       那个可以,说不,或说是的,位置。

       他想要那个位置。

       不是爷爷要他做那个位置,他才想要的。

       其实,他一直都想要那个位置。

       那个顾氏企业话事人的位置。

       以前,他不得不死心。

       现在,他不可能放弃。

       顾瞿看完了当天的《天舟晨报》,把报纸放到了一边。

       离下一次家族会议,还有三天。

       如果自己不做点什么的话,或许,结果就如大伯所说,即便自己是有爷爷支持,最终,还是会被否决的。

       不管大伯一家的哪一个上位,既然大伯已经放了话,而自己执意不听,以后,在顾家的日子就难了。

       怎么阻止大伯呢?

       靠姑姑是不可能了,那还能有什么办法?

       顾瞿站了起来,冲房里喊:“阿由?”

       “什么事?”

       “我们去看爷爷。”

       “今天?”

       “对,想找他商量下次家族会议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