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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静静的吊桥
       大伙还没反应过来,却听到上面传来猴子的声音:“小声点,我在上面。”

       过了一会,猴子浑身湿漉漉地从大树上溜了下来,轻声说道:“和你们的分析一样,鬼子果然来了。”

       林友发赶紧问:“你看清楚了?还有多远?多少人?”

       “他们没有使用灯光,摸黑在前进,但借助远处的闪电能看到一些黑影,主力部队的距离还有几百米,前方还有搜索尖兵,行进得非常谨慎。人数说不清,因为道路转了弯,看不到队伍的尾端,但能看到的已经不少于五十人了。”

       “这里也来不及收拾了,我们的行踪算是彻底暴露了,接应的鬼子发现死了专家,毁了种子,连文件也失踪了,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咱们得马上撤,不论公路那头是不是连着龙潭虎穴,咱们也得闯一闯了。”林友发马上下令。

       “那你们先走着,我马上就来追你们,反正都暴露了,我得给这帮鬼子留点见面礼。”雷子说着从背囊里掏出了几个手榴弹。

       大家都明白了雷子要干什么,林友发只是说了一句:“那铁头留下配合一下,你俩一定注意安全,弄完赶紧追上我们。还是猴子打头,咱们出发。”说完一挥手,带着其余人就开始顺着公路往前急行。

       冒雨走了几分钟之后,雷子和铁头还没有赶上来,而身后却传来几声巨响,随即便是一阵枪声,既有步枪的单发,也有机枪的连射。听到枪声,大家不禁都有点担心,但林友发也没有选择,他只能命令大家不要停下,保持速度继续前进。

       又过了大约两分钟,听到后面有急促的脚步声,为了保险起见,大家赶紧停下来进入了两侧草丛中。

       刚进入草丛,便看到雨幕中出现了一前一后两个人影,细看正是雷子和铁头,正跑步往这边赶。为了给他们一点心理准备,猴子又学了两声鸟叫,随即大家从草丛中站了起来。

       “怎么样?你俩没事吧?”林友发一出来便关切地问。

       “没事没事,听见声音没有,我给他们搞了个连环雷,嘿嘿,够他们喝上一壶的。”雷子笑着回答。

       “怎么还听见有步枪和机枪声?你们和他们交火了?”林友发又问。

       “没有,我们弄完就闪人了,跑了好一阵后才听到爆炸声的,枪声可能是鬼子猝不及防遭了炸,以为是中埋伏了,朝四周胡乱打的。”

       “哦,那就好。”林友发松了口气。“那赶紧,大家继续前进,敌人遇了袭击,行进会更加谨慎,但我们也不能松懈,要尽可能拉开距离。”

       林友发说完带领众人继续前进,对于前面未知的危险,其实大家心里都没底,所以一路上都很谨慎,也没有人说话,感觉整支队伍都很沉默。

       走了好一阵之后,大郑终于忍不住,好奇地问雷子:“张地雷,你还真行啊,说说看,刚才你是怎么弄的,那什么玩意儿的连环雷?”

       雷子平时被大郑调侃惯了,很少听到他的赞扬,此时听着感觉也挺受用,也不管大郑叫他的张天雷还是张地雷了,得意地说:“这对咱来说,那就是小菜一碟。我把手榴弹连上拉绳弄了一个在那个大佐的尸体下面,然后又用细绳连接了几个在旁边的草丛中,我料到他们必然要重点检查大佐的尸体,寻找那些瓶瓶罐罐和文件什么的。”

       “当然,搞这玩意儿也跟手榴弹的型号有关,鬼子的九七式地瓜手榴弹和美军的M2手雷差不太多,是带保险销和击针的设计,我只要稍作手脚,就可以变成触发地雷用了,要是以前咱们用的那种木柄式手榴弹,拉燃后要哧哧冒白烟,就不好干这个事了。”雷子又解释道。

       “但咱们那种木柄手榴弹拿着顺手呀,投掷距离也远,要是正规打仗的话,我还是更喜欢用那种。”前面的铁头一边走一边回头接话道。

       “哎哟……”铁头正回头说着话,冷不防一下撞上了前面嘎子肩上扛着的狙击步枪的枪头上。

       “我他妈的,这还真是叫正正撞在枪口上呀,你个小鬼,不能把枪扛斜一点么……”

       “嘘……有情况……”嘎子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制止了铁头还没唠叨完的抱怨。

       刚才后面聊天的几人这才发现,前面的人都已经停止了前进,呆站在原地,望着前方的道路。

       大伙顺着公路往前望去,透过迷蒙的雨雾,隐约看到前面出现了一座桥,看起似乎是一座吊桥,有高高的桥塔支架和密密的悬吊拉索,桥中间还有一个庞大的黑影,几乎堵住了整个桥面,对面的桥头仿佛还有两个类似的黑影。

       就在大家努力想看清楚是什么东西的时候,走在最前面探路的猴子已经折返回来,向林友发报告:“暂时没有危险,前面有个深涧,有座吊桥。桥面有一辆卡车,对岸桥头还有两辆,目前暂没有发现有敌人的迹象。”

       “哦?奇怪了,这应该是刚才的鬼子留下的吧,有车不坐,难道他们喜欢走路?”雷子好奇地说道。

       “会不会有蹊跷?我们上去看看,大家小心点,慢慢接近。”林友发下达指令。

       于是,大家小心翼翼地成散兵队形慢慢接近了吊桥,然后大郑和铁头迅速卧倒在己方桥头两侧架好机枪,嘎子找到一个隐蔽处设好狙击位,其他人也都蹲下端好了手中的步枪指向对岸,大家都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对岸的动静。

       而此时的对岸,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观察了一小会儿,林友发一挥手,猴子心领神会,一个箭步飞奔出去,窜上了吊桥。

       只见猴子半弯着腰,敏捷地在桥面上呈之字形跑动前进,向对岸奔去。

       走到桥中央卡车车头处略停了一下,瞄了一眼驾驶室又继续向前移动,到了卡车尾部,猴子却突然顿了一下,目光盯着货厢下的某个地方,仿佛有点犹豫。

       但只在一瞬间,他便又毫不犹豫地继续向前,三步并作两步很快便到达了对岸桥头。

       猴子先是紧贴桥头那辆卡车的车头位置蹲下,然后端着步枪扫视了一下两侧草丛,又趴下看了一眼车底,然后站起来围着两辆车转了一圈,便开始用力向这边挥手。

       “警戒解除,快!咱们过桥,动作快点,跟上!”林友发迅速起身招呼到。

       众人赶忙起身提着枪,向对岸跑去。走到第一辆卡车的位置大家都看了一眼,车内没人。但走到车厢尾部,也就是猴子刚才犹豫了一下的地方,大家却一下愣住了。

       刚才视线受阻看不到这里,也不知猴子为什么停顿,此时却见车厢尾部的位置趴着一具日军尸体。

       不,准确地说,应该是半具尸体,因为整个尸体从腰部以下都不见了踪影,内脏流了一地。尸体手上没有拿枪,右手拽着一把匕首,左手紧紧地捏着一个拳头,俯卧在桥面上。

       看到这个诡异的景象,大家不约而同地都愣了一下,但也无暇细想,只能继续前进,很快跑到了桥的对岸。

       猴子一看众人都到了,顾不得关注大伙惊异的表情,却又向一个方向努了努嘴,于是大家朝那个方向看去,这时更诡异的一幕出现在众人面前。

       原来桥头那边的公路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弯道,桥这边只能看到桥头的两辆卡车,看不到转弯后的路面情况。现在走到了最后一辆卡车处,也就是接近路的弯道处,顺着猴子努嘴的方向,只见那边路面横七竖八躺了至少十几具日军尸体,而且很多都是开肠破肚,肢体残缺,死状显得异常惨烈。

       看到这些,众人完全惊呆了。猴子又开口说话了:“在你们过来的时候,我又大概检查了一下,发现这里曾经经过激烈的战斗。”

       “你这不废话嘛,我们都看到了,这肯定是打过呀,你瞧这满地的弹壳,打得厉害呀,岂止激烈,简直是惨烈。”连一贯最恨鬼子的大郑看着这个现场,都用了“惨烈”一词。

       猴子冷哼了一声,说道:“哼,就你聪明。你难道没看出这场战斗的奇怪之处吗?”

       “不对,这不是普通的战斗,哪有这种战斗场面的。”林友发也意思到情况非同寻常。

       “嗯,这不像是战斗,这更像是屠杀,看上去只有一方的尸体,而且……”拉瑞一边说,一边蹲下身子开始检查地面的弹壳。

       “参谋先生,不用检查了,我都看了,满地弹壳全他妈是日军自己的型号。再说了,这些人没有一个是被子弹打死的。”猴子说。

       “这……这说明什么呀?”嘎子毕竟还是个孩子,说着这话的声音听起有些颤抖。

       “说明这帮鬼子对着空气乱打了一通,然后全他妈的莫名其妙地死了,还他妈死得很难看。”连一向冷静的猴子这时也感觉有点激动了。

       “猴子,你别胡说,你这不是故意吓他么。”林友发赶紧制止了猴子,又对其他人说:“虽然猴子的话是开玩笑的,但的确这个现场很诡异,说明这帮鬼子对着一些我们不知道的目标猛烈开火,却最终全被对方杀死了,而地下的尸体中除了他们自己,没有一具他们射击的目标,而且对方根本不是使用枪械的。”

       “既然有这么可怕的目标在追击他们,可为什么他们要弃车步行呢,这不是找死吗?”铁头问。

       “难道是车辆故障,或者是没油了?”林友发一边说着,一边拉开车门上了其中一辆,铁头一听这话也上了另一辆。结果两辆车一打就着,一看油表都还有大半箱。

       “队长,弟兄们,我有了新发现……”大家正在疑惑的时候,雷子边喊边从桥上跑了过来,谁也没注意他什么时候过去的。

       “嘿嘿,我知道为什么他们停下弃车步行了,那是因为……”雷子跑到跟前喘了口气,接着说:“是因为,第一辆车陷住了!”

       “陷住了?这些泥泞的道路都没陷住,平整的桥面倒陷住了?”林友发疑惑地问。

       “嗯,这座桥是用大树和树藤建造的,是桥面的一块木板被压坏断裂,把驱动轮卡在里面陷住了。”雷子作为工兵,看来的确比较注意这些。

       大家赶紧跟着雷子过去一看,果然如他所说。这整座吊桥除了极个别的连接点用了点钢架钢钉之外,其他的感觉都是就地取材的,桥塔支架是用的粗壮的大树干,悬吊拉索是用的热带雨林常见的结实的树藤,桥面也是用平整的木板铺成。

       这种就地取材的吊桥其实很结实,通行普通车辆也没问题,但由于热带雨水多,年久失修,桥面木板疏于更换,变得有些腐朽了,正好被第一辆卡车的驱动轮压破陷住,所以把整个车队全堵在桥这头了。

       这下事情基本上可以还原了。横山大佐和零号警备队官兵经过一番死战突围成功,然后乘坐三辆卡车到达这个吊桥,结果因为第一辆卡车陷车,导致队伍被迫停下,正准备想办法解决,但后面有什么东西已经快追到了,所以横山大佐和部分官兵匆忙弃车步行过桥,而另一部分官兵就地阻击对方,结果全部战死,不过还是为前面的部队赢得了时间,也可能还是给对方造成了一定的伤害,使对方放弃了追击。

       “但还有一个问题,桥面上这一名死掉的日军士兵是准备干什么,是准备逃跑吗?我觉得不像。”拉瑞仿佛又想到什么。

       他蹲下身子,看了看那半具尸体拿匕首的右手,又用力搬开了其紧握着的左手,赫然发现手中握着的是一只打火机。

       这下整个事情差不多都清楚了,大家猜测这名日军士兵发现无法阻止对方的攻击,而身边战友都逐一战死的时候,突然想到了用匕首刺穿桥上卡车的油箱,然后用打火机点燃汽油,烧断吊桥阻止对方的继续追击。

       看着拉瑞拿起那个打火机试了两下后揣进兜里。这时,一个计划突然闪现在林友发的脑海,但必须落实一些细节,于是他接连向身边的人问了几个问题。

       “雷子,我看这些鬼子的卡车只有一辆在桥上,另外两辆像是在桥头等待通过,那这个吊桥能承受两辆车的重量么?”

       “如果就是这种吨位的卡车,应该是没问题,这种藤桥其实结实着呢,鬼子只是想保险一点,按照惯例一辆一辆通过罢了。”雷子满有把握地回答。

       “好。另外谁能告诉我,如果子弹击中油箱一定能引发起火爆炸吗?”

       “这个可没准,如果是专用的燃烧弹或曳光弹是肯定可以,但普通子弹可不一定的,或许能行,也或许是一打对穿两窟窿。”大郑抢答道。

       “如果再加上手榴弹爆炸呢?”

       “那肯定没问题嘛!”还是大郑回答。

       “嘎子,如果让你在这种天气下用你手中的狙击步枪在几十米开外击中一个地瓜,有多大把握?”林友发继续问到。

       “报告队长,不是我嘎子吹牛,这个我应该有完全的把握!”嘎子一个立正清脆地回答,随后又有点忐忑地小声问道:“是一定要求首发命中吗?”

       “呵呵,也不一定,但首发命中最好。”林友发微笑着拍了一下嘎子的头。

       随后,林友发看了一下众人,说道:“我决定在这里跟尾随而来的鬼子干上一仗,咱们这样跑下去不是办法,特别是我看了这个战斗现场之后,我感觉前面未知的敌人太凶险了,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去冒险,恐怕与后面的追兵干上一仗,胜算会更大。”

       “当然,我们也可以简单地弄断这座吊桥,我看了一下地形,桥下面是山洪激流的深涧,下游方向应该通往海边,而上游方向就是陡峭的岩壁,这座桥感觉就是一个天险,地形很有利。但我现在不准备采用这么简单的方式,我要让鬼子在这里得到更深刻的教训,尽可能地给他们更惨重的损失,好让他们对咱们也产生一点恐惧心理。对此,大家有没有信心?”林友发问到。

       “有!”

       “好!那一切听指挥。雷子给每辆卡车的油箱上固定一颗手榴弹,嘎子自己找好有把握的射击位置,角度必须能射击桥面和桥头卡车上的油箱。待会大家把第二辆卡车弄到桥上第一辆的后面。”

       雷子很快就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嘎子也端着狙击步枪找了一个地方潜伏下来,反复确认好了射击角度。

       随后铁头上了桥头的那辆卡车,准备开到桥面去。

       “等等,为了保险起见,不要开过去,松掉手刹推过去。”看来林友发对这个吊桥的承载能力还是有点质疑。

       于是铁头松开手刹下了车,众人一齐使力将车推到桥头再用力推出去,利用吊桥特有的桥面下坠弧度,让卡车自己溜了过去撞在第一辆车的后面停了下来。这吊桥果然如雷子所说的那样结实,只是晃动了几下,没有任何要垮塌的迹象。

       “为什么一定要用两辆到桥面?”铁头问。

       林友发笑了笑:“只是觉得威力会大一点。嗐,其实我心里也是矛盾的,虽然一方面我有点担心这个桥不够结实,所以不放心你开过去,怕桥会塌。但其实反过来又有点担心这个桥真如雷子说的那样结实,只怕到时候一辆卡车的油还烧不断,那就麻烦了。”

       随后,大家又把第三辆卡车弄到了更靠近桥头的位置。除此以外,细心的猴子还在第三辆卡车上找到根皮管,从油箱中抽了点汽油出来,用缴获的日军水壶接了两壶。边接还边念叨,说别都浪费了,以后说不定还用得上呢。

       等一切就绪后,林友发把队友召集在一起,简单地作出了如下战术说明:

       等敌人赶到后,必然会先派出搜索尖兵过桥侦察,大家能不被发现最好,如果被发现也不要紧,果断开火射击,尖兵身后是桥面,不便于撤退,必定会利用桥头的卡车作为“桥头堡”就地固守反击,而后方的敌人也会利用桥面的卡车作为掩护逐次过桥增援。

       等“桥头堡”卡车和桥面卡车的附近聚集到一定数量敌人的时候,嘎子随即射击“桥头堡”的油箱,炸死多少算多少,没炸死的一看桥头被大火封住,已经丧失了突破的可能,就会暂时往后撤退。嘎子再射击桥中央第一辆卡车的油箱,剩余敌人看断了后路,只能蜷缩在中间的第二辆卡车附近暂避,最后再射击那辆卡车的油箱,连爆炸带大火,估计到时候连吊桥带桥上的鬼子都会全部报销。

       至于阵位,自己和嘎子呆在一起,好指挥嘎子的射击时机,其他人各自找好有利的位置潜伏好,位置没有强制要求,只要能最大限度隐藏和保护好自己,又能保证有适当的射击角度即可。

       另外,最初的开火仅限于步枪,射击也可以故意不准,要给敌人我们枪法不佳的错觉。大郑和铁头的机枪先不要开火,这样做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节省子弹,而是为了让敌人误认为我们火力很弱,或缺乏弹药。

       这样,他们的后续部队才会更大胆地往前方压来,好对我们实施强攻。机枪的开火时机至少要等到嘎子开枪打燃桥中央的第一辆卡车,也就是彻底封死对方退路之后。当然,这条命令在机枪手自身或队友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可以除外。

       最后,林友发想了想又补充到:“这些只是我预计的战术形势,大家可以作为一个参考标准执行。但战场的形势瞬息万变,必要时大家都可以自行作出决定,只要是有利于局面的都行。如果战斗顺利结束,大家以口哨为号,在弯道处那块岩石后面集合,以避开对岸日军的射界。好了,我要说的就是这些,现在大家迅速各就各位!”

       很快,大家便各自找好了位置潜伏下来。没过多久,敌人的前锋便出现在了视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