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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  章  邪医张三宝
杀人!日弄人家老婆!毁尸灭迹!

       是人都看得出这张三宝绝不是良善之辈!

       然而这张三宝居然还是个悬壶济世的郎中,这事儿确实挺矛盾,因为古人常说“医者父母心”这张三宝,虽然是个妇科郎中,但是确实从来没干过什么好事儿!

       然而虽则这张三宝在河南彰德府(安阳)小屯的名声臭名昭著、声名远播,但是却没有人敢当面说他张三宝一个“不”字!

       究其原因其实也简单,因为他张三宝一家世代行医,可以称得上是医学世家,而且张三宝的祖上极重阴德,口碑极好,无论年景如何,都定期放粮,接济乡邻,到了张三宝父亲这一代,不仅广修庙宇,修佛塑金,而且还每逢灾年开粥棚赈灾济困,到了张三宝的这一代,在张三宝年幼时,他的两个哥哥张大宝和张二宝不仅继承了他们父亲善良的品行,而且还用卓越的医术普济众生,又为张家积了不少阴功,后来张大宝和张二宝虽然为朝廷效力成了军医官,但是逢年过节,还是会回到家乡,修桥补路、造福乡梓、接济贫苦乡亲。

       但是,无论张家做了多少好事,依然无法弥补张三宝在河南彰德府(安阳)小屯及洹河两岸犯下的累累恶行!

       用句古话来说,这张三宝的恶行,可谓——“罄竹难书”。

       虽然张三宝名声很臭!但是大家又不敢得罪他。

       只要原因是乡亲们不仅仅感怀于张家的善行,同时也忌惮于他张三宝的家族势力,更主要的原因是张三宝实打实的是个出类拔萃的妇科郎中。

       在洹河两岸张三宝治疗“带下”“血经”、“鬼胎”等病症的功夫可以称得上是已入化境,张三宝尤其擅长治疗不孕不育之症,经他手治愈的生不出孩子的妇女少说一年也有百十来个。

       正所谓成也萧何败萧何,张三宝名气大,是因为他医术高,治疗妇科疾病的手段好,而张三宝名声臭也是因为他医术太好。

       由于张三宝这小子医术高而无德,贪婪好色,因此他凭借着背的滚瓜烂熟的《妇科玉尺》六卷、《傅青主女科》以及两卷《产后编》让他得以靠着妇科手艺横扫洹河两岸。

       自从张三宝真正意义上挂牌行医以来,洹河两岸的稳婆、产婆、接生婆都纷纷改行转业或者另奔他乡。

       可以说,张三宝直接垄断了洹河两岸的妇科产业。

       至于原因,无外乎两个。

       第一方面是因为张三宝在妇科方面确实下了功夫,医术水平之高,大家也算是有目共睹。

       因此虽然这小子名声不好,但是凭借着医术高明,他还是在洹河两岸父老乡亲们的心里占据了很重要的一块位置在大家的心目中张三宝几乎已经等同于生孩子的代名词了。

       因此,在洹河两岸只要是女人生孩子,基本上都是找张三宝。

       第二方面是因为即便有个别人家不希望自己的女人被一个男人接生,希望找到真正的稳婆来接生,也是不可能的。

       因为,如果有人在洹河范围内找接生婆接生,无疑就直接触碰到了张三宝的底线。

       假如张三宝知道了有人接生或者有人狗胆包天到洹河片区彰德府(安阳)小屯附近给女人看妇科病,那就少不了挨张三宝的一顿臭揍。

       一点儿也不夸张的说,张三宝确实已经垄断了当地的妇科和接生产业,除非有人愿意自己老婆因为生孩子被憋死,否则迫于无奈还是会请他张三宝来接生。

       时值秋分,许多庄户人家此时已经吃过早饭去自家里地种冬麦,张三宝背着双手,迈着方步,目不斜视、挺直腰杆,拖着一条乌黑油亮的大辫子牛哄哄的往前走,有牛屎都不躲,径自踩过去,知道的说他是安阳小屯儿的不知道的以为安阳小屯是他的。

       看他走远了,乡民们才敢恶狠狠的朝着他远去的背影发一阵诅咒吐一阵口水。

       大家为啥这么恨他呢?

       古人把仇恨划分为两种,无非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而洹河两岸的百姓把恨张三宝归结为第三种恨,然而谁也不敢说,谁也不能说,因为这是莫大的家丑,但是又仿若乡风一样四邻皆知,而且既全然没有五十步笑一百步的荒谬也没有同仇敌忾的义愤,只能是憋着、忍着,人家问起还得乐着,问起张三宝还得夸着,但个中滋味却是百味杂陈。

       说吧!又说不出道理!

       打吧!又打不出名堂!

       原本安阳一带有尚武之风,但一般家中排行在二的男丁绝不习武,据说此事与宋朝武松有关。

       张三宝生于清同治13年,三岁倒背《汤头歌》、《千金方》被誉为“洹河医界神童子”四岁即可为人诊脉行医,五岁的时候因为受了村里泼皮无赖的蛊惑,因此通晓了男女之事,此后一发不可收拾,并其对妇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张三宝六岁开始给农户家的猪马牛羊狗接生,到九岁的时候已经可以给人接生了。

       张三宝虽然还是个孩子,但已经出落得仪容丰伟、气度不凡,与妇人接生时,别的接生婆有时两人助产有时三人助产,而张三宝则一人独往,而且胜算极高。

       古时传统接生方式无外乎坐产与卧产,就是坐着生和躺着生的意思。

       妇女生产的时候一人抱住产妇腰部,而另一人则以外力进行催产。

       有时候接生婆会用双手按住孕妇的肚子向下推胎儿,有时候接生婆会用木棍在孕妇的肚子上像擀饺子皮一样向外挤压胎儿,还有的接生婆等待婴儿露出头来就用力向外拽孩子。

       不难想象,像这么个搞法,初生婴儿的死亡率极高,而且一旦弄死了产妇,还要用刀子、剪子一类把产妇肚子打开把孩子掏出来。

       因此许多妇女形容生孩子好比鬼门关上走一遭,然而张三宝不仅独自一人接生,而且据产妇说张三宝接生一点儿也不疼,还很快乐。

       有经历过传统接生和张三宝式接生的两种接生方式的妇女还专门作诗称赞张三宝,说他的接生真可谓“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旷荡恩无涯,英伟少年蹁跹手,明年老树又开花。”意思是说只要是张三宝接生,第二年她还愿意生。

       言下之意,张三宝的接生足以令妇人上瘾,而且经常还会有妇人以诊治各类妇科疾病为由请张三宝上门诊治。

       虽然诊金很贵,但是妇人们也乐意不惜倾家荡产请他上门诊治,有些立了贞洁牌坊的老寡妇连棺材板子都卖了也要张三宝来家里看一看,给自己把把脉看看病。

       更有甚者一日不见张三宝就吃不下饭,寻死上吊投河自尽的皆有之。

       假如事情一直这样发展下去,张三宝必然像华佗、张仲景一样流芳千古,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妇科圣手,并有可能超越清代的著名妇科医生、有着医圣美誉的明末清初道士——傅山。

       然而张三宝毕竟是张三宝不是傅山,或者他若不叫三宝叫宝山也会好些,当然如果叫宝山,说不定也是个职业杀人惯犯,还不如现在当个妇科大夫。

       话说到了清光绪十三年也就是1887年,年仅14岁的张三宝终于出事儿了。

       因为这件事儿,他的名声在洹河两岸臭得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凡是给他接生过的产妇丈夫,没有一个不想在他头上放粪、在他坟上跳舞的。

       那是一个寂寞的夏日午后,洹河两岸的夏麦都已收割完毕,人们都沉浸在丰收的幸福和喜悦当中,这其中最最开心的人家还属陈靖亭一家,因为陈家双喜临门,第一喜是陈家长子身为“捐输”的汉官(注释:买来的官员。)试俸三年任期将满,有机会成为名副其实的县官,第二喜是陈家次子媳妇即将临盆。而且找得道高僧算好了黄道吉日,说三日内临盆可生贵子,状元之才、必为帝师!

       当时张三宝已经名扬洹河两岸,接生诊金也高达三十两白银,折合现在的人民币差不多将近一万块钱,就算是在如今这个时代,那也是很贵的。

       然而对于陈氏家族来说,这都是小钱儿,于是张三宝作为不二人选成为陈家次子媳妇的接生人。

       其实陈家在洹河两岸也是十分显赫的大家族,他们陈家原本不是本地人氏,而是山陕一带人氏。

       从明末到清初,河南的经济命脉一直都被山西和陕西商人所把控,他们甚至在全国也相当有影响力。

       而陈靖亭的祖上就是山陕商帮中的佼佼者,山陕商帮能够快速积累财富的最主要原因就是他们善于实施集团化经营战略,贯通几乎全国的商业网络。

       陈家大院不仅仅是陈靖亭一家的住宅,同时也是商会会馆所在地,陈家大院承担着河南当地和山西、陕西两地商人之间的信息沟通、情感联络、经营纠纷处理、规章制度制定与实行等重要作用。

       陈家大院极尽奢华繁复,无木不雕、无石不刻,聚集了无数有趣之点,不停地另生枝节,细节上穷尽一切可能极具艺术型,据说陈靖亭修这个陈家大院花费了87788两银子,我数学不太好,但是保守估计现在也差不多得一个亿人民币。

       他陈靖亭之所以耗费巨资在河南安阳这么个地方盖宅子,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原本是生不出儿子的,后来有高人指点,让他在河南安阳这个地方盖个宅子。

       正所谓听人劝吃饱饭,陈靖亭花了大价钱盖了陈家大院在彰德府(安阳)小屯定居以后,陈靖亭老婆的肚子就像充了气一样鼓了起来,因此陈靖亭也十分兴奋,分别给两个孩子起名叫做陈光宗、陈耀祖。

       到如今,陈光宗、陈耀祖两兄弟一个做了官,一个即将生子,三代同堂,陈靖亭还是笃定的相信是风水带给了他好运气。

       因此无论是给大儿子买官儿,还是给二儿子娶老婆生孩子,陈靖亭都竭尽全力,给他们两兄弟提供雄厚的资金支持,因此在接生问题上,他首先就想到了张三宝。

       说起张三宝给陈家二儿媳妇接生那一天, 是彰德府(安阳)小屯人值得铭记的日子。

       那一天他们不仅看了有头有脸的老陈家和老张家,两大家族的一个大笑话,而且还在看笑话之后洞悉了许多意想不到的真相,而这真相也成了张三宝恶名远扬、臭名远播的话柄。

       但这话柄对于安阳小屯人乃至洹河两岸的许多家庭来说都只能是忍气吞声,就像烂成条缕、碎成破洞的烂裤衩子只能窝在裤裆里不能让人看见;

       就像酸馊发臭、恶不可闻的裹脚长布只能塞在破鞋里既不能让人看见,又不能让人闻见一样,这件事背后隐藏着的真相成为大家众所周知而又不能为外人道的一个以弥天大谎为内涵的不传之秘。

       那一天时值重阳佳节,因此陈家也打着敬老的名义,着重宴请了洹河两岸德威并重的耄耋老者们。

       可以说基本上洹河两岸的乡亲父老、有头有脸的三老四少凡是能走动的都来了。

       大家之所以来也绝不仅仅是看中能在陈家吃一餐丰盛的酒饭,也不仅仅是因为对陈家二儿媳妇生孩子这个事情感兴趣,主要还是他们想巴结陈家大儿子——陈光宗。

       要说这陈光宗原本是在洹河两岸出了名的一个不学无术的混蛋。

       陈光宗从小就身高臂长、膀大腰圆、相貌凶恶,年少时就以打架出手凶残、好勇斗狠、心地阴鸷且颇好结交泼皮无赖,名闻乡里。

       再加上曾和出名的拳师学过几下拳脚功夫,以及与生俱来的那股子不要命的劲头更是让洹河两岸的老老少少都惧怕他三分,陈光宗平日里眼神中就充满杀意,他常年随身带一把火铳、一把牛耳尖刀,一旦与人发生纠纷,打得过就动刀,打不过就放铳。

       因此乡民们都十分惧怕他。

       安阳老乡绅陈靖亭对于陈光宗寄予厚望,他一直认为男孩子嘛!

       打打架、动刀子很正常的事情!

       再加上家里有的是钱,因此陈靖亭不仅不对陈光宗严加管教,反而鼓励陈光宗遍请名师修习武艺,他的本意是想让陈光宗考一个武举,奈何这陈光宗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

       虽然陈光宗靠着家族的势力和钱财,泼皮无赖陈光宗顺利通过了乡里举办的武童生考试,以武秀才的身份进入到省里参加乡试,一旦通过乡试,即可成为武举人,然而在乡试的时候,陈光宗出了状况。

       由于陈光宗自幼习武,对于骑马射箭来说陈光宗还颇有天赋,因此在武举考试中,陈光宗的马射、步射项目都表现得不错。

       但在拉硬弓、耍春秋大刀、玩石锁这些比力气的项目上就差得太多,再加上他常年贪酒好色,淘虚了身子,不仅家里的三房媳妇生不出孩子,他自己也常感到气虚乏力,为了让同场考试的选手发挥失常,他也做了许多准备。

       陈光宗在硬弓比赛的前一天就准备了好些个老鼠和毒蛇藏在竹筒里,服下蛇药后,在上场前趁其他选手不备,往武秀才的靴子里放蛇或者老鼠,扰乱参赛武秀才的正常发挥,即便是能拉12力的硬弓汉子,也会发挥失常。

       不仅如此陈光宗还花大价钱从洛阳城各大青楼妓馆,按照唱堂会的标准请来歌舞伎,等到舞刀项目考试的时候,要是场上出现能耍120斤重的关老爷春秋大刀的真正练家子,他就一声呼哨,场外他雇来的二十多个姿色极佳的窑子娘们儿会在露天考场外,配上萧笙笛管,狂放热舞,那些个风骚、肉感的窑子娘们儿一个个光了膀子、漏着大腿,扭腰晃腚,就和着《卜算子》、《秦淮杂诗》、《金瓶梅》的曲子,在那个精神文化生活十分匮乏的年代,如此香艳异常的场面一出现,谁受的了?

       哪还有认真比赛的啊!除了陈光宗之外,同场考试的武秀才们各个鼻孔淌血,有的武秀才看入了迷连120斤重的关老爷春秋大刀都飞了出去,差点儿砍了监考官的脑袋,一时被传为笑谈,总而言之,他考武举人那年乡邻同考场因为他而受伤的起码四十多人。

       后来,影响实在太恶劣,主考官迫于压力不得不取消了陈光宗的考试资格,不仅考试资格取消了,连他武秀才、武童生的功名也革去了,而且陈光宗更是恶臭名远播,据说此后多年,那些因为陈光宗而受伤的武秀才们,还因此事耿耿于怀,多次派人暗杀陈光宗,所幸这小子家里很有钱,均被一一化解、摆平。

       一心望子成龙的安阳老乡绅陈靖亭尽管看到儿子的种种劣行所产生的各种恶果,但仍然希望儿子陈光宗能像他那响亮的名字一样光宗耀祖,在官场上可以为国效力、有所作为。

       于是称老员外又多方托人找关系,拿出了1500两银子为儿子陈光宗买了一个候补县令,由于汉人文官买来以后不仅要候补还得等缺,有些等了二十多年等到饿死都轮不到上任的机会,因为官员太多,不仅买官的多,还有因为军功得官职的,因此如候补县令这样的小官职大把大把的。

       陈靖亭老员外为了让儿子早日为官上任,于是又出了三千两给陈光宗买了个可以“试俸”的直隶承德府建平县 “候补县丞捐输县令”,这个岗位的深层含义就是光有头衔儿没有实权,此后为了能真正上任,陈靖亭又找人花了一大笔钱,在颇费了许多周折以后,陈光宗终于能跟着现任建平县令以“候补”的名义在任上不尴不尬的折腾了三年。

       由于陈光宗心黑手狠,而且又与蒙古草原上王府走得甚近,因此陈光宗到了光绪十三年的时候,不仅武艺有长进,身子骨精壮许多,心思也更为缜密,为人处事也比过去的张杨姿态收敛了不少。

       此时也刚好第三年“试俸”任期已满,于是他父亲陈靖亭打算再花一次钱把他买到安阳县县令的位置上,因为安阳县令到了今年也刚好是面临或调任或留任的命运,因此陈光宗调任安阳县令胜算极大。

       光绪十三年壬午月己巳日,作为双喜临门的陈家红灯高挂、彩绸曼棚,前来道贺的人纷纷将贺礼及银票交由管家记账。陈家有的是钱,因此收了礼,还要当面回人家一份儿,因此安阳一带讲究排场面子都以陈家为楷模典范,有样学样,就算穷人家办事情也是你随礼一个萝卜,我会回你两根儿葱,礼物轻重不论,情谊排场要足。

       光绪十三年壬午月己巳日,张三宝一辈子都记得那一天,因为那一天既是陈家双喜临门的大喜日子,也是他张三宝一世英名扫地的倒霉日子。